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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骨】(129-144) 作者: 酒晚笙

海棠书屋 2025-04-11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醉骨】(129-144)作者: 酒晚笙发表于czks  (129)大婚  精心筹备了月余的封后大典终于落成。这期间那些个朝臣们是没歇过要将自家女儿送入后宫的心思。哪怕天子已然在夜宴上说得明确,他们亦是咬着牙悄然使
【醉骨】(129-144)

作者: 酒晚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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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大婚
  精心筹备了月余的封后大典终于落成。这期间那些个朝臣们是没歇过要将自家女儿送入后宫的心思。哪怕天子已然在夜宴上说得明确,他们亦是咬着牙悄然使计,可却都一一败退。
  明日便是封后大典,可却又与一般的大典不一样。谢辞衍不仅仅是封后,更是娶妻,所以他不违背祖制的繁琐礼节,但却加上了许多民间娶妻的习俗。
  因着民间有男女不得在婚前十日见面的习俗,嫣昭昭已然有数日未曾见过谢辞衍了。从前想他了便可以直接去寻,可如今即便想也只能憋着,一日日掀着黄历,期待着与他大婚的那一日。
  碧落灭了殿中烛火,她正欲就寝时,窗棂处却忽而传来点点细微的声响,她坐起身仔细倾听,好似有人在用小石子敲打着窗子。她掀开被子走到窗台处,只见窗外站着一抹熟悉的人影,多日思念的人忽而出现在眼前,她喜不自胜,正欲抬手打开窗时,却被男人给出声阻止。
  “别开。”谢辞衍倚在窗棂旁,侧着身子细细瞧着殿内嫣昭昭的身影,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心头那空缺了好几日的缺口亦在这一刻被填得满满当当。“就这样看看你。”
  他这么一说,嫣昭昭手上动作一顿,似也想起了那不能相见的习俗,也只好强忍心中的思念之意。只是那嫣红的小嘴还是不禁微微撅起,满脸皆写着不高兴。“那你怎么还过来。”
  如此隔着一扇窗,更是让人抓心挠肝,明明想见之人就在面前,却无法相见以解思念。
  “想我的昭昭想得无法入眠,来听听你的声音也是好的。”他何尝不想打开窗棂见她一眼,更想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可这些念头在想起那些不吉利的习俗后,还是给忍下,只想明日便是大婚之日。
  听清他的话后,她双颊蓦然一烫,心亦在砰砰地狂跳不已。“谢辞衍……”仗着此时男人看不见自己,嫣昭昭胆子亦大了起来。“这几日不见,我才发觉我真的好思念你。”她瞥见窗外身影好似一僵,她双颊更红,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从前,我与你刚初识时,我觉得即便再见不到你亦是无所谓的,我只要在这深宫中活下去便可。可却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从几日不见你会思念变成现下一日不见你都会不断在想你在作甚,会否也在思念于我。”
  嫣昭昭手掌贴上那薄薄的窗户纸上,窗外男人见状亦下意识抬手覆了上去。“谢郎君,我予你,早已是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谢辞衍喉头发涩,眸色瞧着要比外头的夜色还要黯上几分。他嗓音哑极,“昭昭乖,别招我。”
  她再继续说下去,他怕是再顾不得什么习俗吉利,都要将眼前这窗棂给打开,将他心爱之人给楼入怀中。
  嫣昭昭亦是双颊酡红,接着月色都可瞧见那微露出来的耳缘泛着绯红。她克制地咬了咬下唇,看着窗棂外的身影,却无法控制住心中不断泛起的悸动。终还是启唇,“谢郎君,你过来些。”
  谢辞衍虽略有疑惑,却还是依言靠近了点。
  “再近些。”
  他又再凑近了些,整个身子皆贴在了窗棂上,脸庞几欲将要贴在那层窗户纸上。、
  嫣昭昭这头亦在悄然靠近,与那道人影逐渐重合在一块,可她还是觉得不够,又道:“再贴近些。”
  谢辞衍没法,只好依她所言更贴近窗棂,那薄唇已然贴上了窗户纸上,正欲开口问她想干什么时,却见眼前人影忽而凑近,唇上传来一丝丝暖意,稍纵即逝,又若有似无,快得宛若是他的错觉般。他尚在愣神,那亲了他一口又飞快移开的女子却忽而轻语,似情人间说着呢喃话般,“我等着谢郎君来娶我。”
  还不等他说什么,嫣昭昭的身影便已飞快离开了窗棂处,只余谢辞衍一人满身燥热地立于凉风之中。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只觉一股炽热的火正于下腹中上下乱窜着。他无奈,脸上却不自觉轻笑出声,直起身子来亦轻声回应着,也不管她是否还在窗旁还能不能听见,“好。”
  宫里已是花开的季节,花房为了这一日准备离开各式各样寓意吉利的花摆满了宫中,所到之处皆满目鲜花。
  五更天刚过不久,夜色尚有些幽凉,窗棂支开,淡淡的花香顺着徐徐微风吹入寝殿内,弥漫开甜意。整个寝殿已是灯火通明,华美的宫灯一盏盏挂上,宫女们忙绿地来回进出,个个面带喜色。
  嫣昭昭被簇拥坐在梳妆台前,身上穿着由十数位绣娘精心绣出来的鸳鸯双栖嫁衣。身后为她梳头的郑老太太是长安最有名的好命婆,夫妻恩爱白头,膝下子孙圆满,是谢辞衍特意请她过来为嫣昭昭梳妆。“臣妇为娘娘梳发,自此便与陛下恩爱两不疑,相伴至白头。”
  嫣昭昭注视着铜镜。
  铜镜略有些浑浊模糊,可却仍丝毫不减镜中人影的半分光彩,真真是宛如合欢花盛开般艳丽迷人,让人移不开双目。一双潋滟的眸中宛如缀入了莹莹星光,眉眼弯起时,似是点亮了一室的幽暗,眼角的泪痣亦添上丝丝惑人的妩媚,动人至极。
  嫣昭昭家中族人皆移居城外,哪怕她大婚亦没有将他们给宣召归来。当迎亲队伍至殿门外时,便从郑老太太手里接过团扇。金柄绣着并蒂花开的团扇,扇柄处坠着长长的金丝流苏,极尽奢华。她举起团扇,贵族新娘出阁时,便会以团扇遮面,须得等到洞房花烛夜,宾客散尽后,与夫君相对时,才会放下团扇露出花容,此举便称之为“却扇礼”。
  她本就住在这宫里,本想着由花轿将她送至养心殿即可。但谢辞衍却不愿,坚持让这大红花轿绕过长安一圈后再送入宫里来。他不愿俩人之间的大婚仅宫中知晓,他要让他的百姓们都瞧瞧盛国的皇后,更要嫣昭昭名正言顺地八抬大轿抬入宫里来。
  喜乐一路吹响,不绝于耳。沿街百姓皆闻声围绕在繁华热闹的街头,欲一睹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子是何等殊容,可红绸只迎风吹起一角,看见精致绣着东珠的绣鞋,再看不见其他。
  浩浩荡荡走过一圈后,再次入皇宫时,谢辞衍竟已然在宫门口等着她。男人未着龙袍,穿着一袭绛红色龙纹喜袍,腰系金玉带,头戴莽金冠,冷峻高华的脸上在看见她后蓦然眉眼柔和,狭长的凤眸勾勒着缱绻的笑意。
  嫣昭昭有一瞬的失神,他为帝王,本应在正德殿候着,等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他身旁行册封礼才是,可他却早早地等在宫门处,叫她如何不感动。
  谢辞衍走上前来,从一侧盘上取过秤杆,将轿子红绸撩起,亲自将女子给从花轿中接了出来,而后又退至一旁。
  “请新娘子出轿——”碧落与喜婆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余下宫女也皆簇拥在侧,给新娘子提起繁厚的裙摆,以免绊脚。
  谢辞衍眸光是一刻都未从嫣昭昭身上移开过。她穿着极好看的嫁衣,头戴牡丹凤冠,华美的团扇遮住了心上卿的面容,只能瞧见她发间簪上了他送予她的那两支步摇。她细嫩的小手执着扇柄,尾指微微翘起,秀气又可爱,还能瞧见指甲上染的嫣色蔻丹,为一抹白添上了几分艳色,更叫人过目不能忘。
  嫣昭昭先是被簇拥着走到正德殿台阶下,她悄然抬眸看了一眼斜长的百级台阶,不由双腿微软。凤冠略重,一早下来脖颈已然隐隐有些酸胀之感,现下还要走上台阶,不免轻叹。下一瞬又怕她此时筹措的模样被朝臣们给瞧见,忙敛起情绪,端起皇后的礼仪架子来,抬步便往台阶上踏。
  可脚尚未踏上,身子便霍然腾空,她还来不及惊呼,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便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嫣昭昭手上团扇不敢卸下,着急低语,“谢辞衍你快放我下来呀!”
  谢辞衍却脚步未停,抱着她一步步踏上台阶,往正德殿走去。“台阶如此长,我怎舍得你走上去。”
  “可……这不合规矩呀,他们都……看着呢!”她不敢挣扎,只好让他给将自己放下来,眼神还时不时瞥向遥遥站在两侧的朝臣们。
  谢辞衍双眸一览,众朝臣早已在他踏上台阶的那一瞬跪了下来,额头沾地,连头也不敢抬。“放心,他们不敢看。”他俯下身,凑近她道:“昭昭若是现在就累着了,晚上可怎么办?”
  虽已然早有了夫妻之实,可听见这话还是止不住双颊嫣红,也就由着他抱着自己走上去,心尖不断咕咚咕咚地冒出泡来,显然是高兴极了。
  正德殿内铺满红毡,避免新娘子的绣花鞋踩在地面上。嫣昭昭踏入时,殿内只余寥寥数位官职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及谢辞衍较为亲近的好友,霍随便在其列。
  礼官立于一侧,手上拿着红色的喜扇,高声吟唱着,让一对新人交拜。
  “一拜天地——”
  俩人同时转身,朝天地躬身一礼。
  “二拜高堂——”
  谢辞衍父皇母妃皆已驾鹤,嫣昭昭的父亲与母亲亦远在千里之外,二人便朝着空荡无人的椅子躬下身子虚虚一拜。他为天子,理应无需有交拜这样的礼节习俗,可他却坚持要与嫣昭昭交拜,拜过之后,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而非封后。
  “夫妻对拜——”
  俩人转身面向彼此。这一拜后,二人便正式结发为夫妻,从此生同衾死同穴。谢辞衍想起往日嫣昭昭同他说这句话时的模样,薄唇漾开笑意,轻唤,“昭昭。”
  而后便看见女子执扇的手微微颤了颤。
  她将团扇稍稍往下挪,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眉心处贴上好看的绛红色花钿,柳叶眉轻弯,氤氲着几分醉人的惑意。随即,便露出了那双干净潋滟的眸子。
  她眸中灿若繁星,仿佛在同他诉说着什么甜言蜜语般,满是缱绻。
  嫣昭昭在看他。
  而后又似觉不合规矩,又急忙抬起手中团扇。
  谢辞衍嘴边笑意更甚,同她一起郑重地弯下了身子。
  他终于娶到了他放在心上好多好多年的心上卿。
  “礼成——”

  (130)合卺
  交拜之后,嫣昭昭便被喜婆与一众宫女簇拥着送入了洞房。按例,谢辞衍身为帝王,封后如此喜庆之事理应设宴与一众朝臣庆贺,把酒言乐。
  嫣昭昭似也预料了如此情况,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入宫来不过就是一袭红衣抬入凤仪宫内,没有大典,没有宴席,更没人知晓。本应属于新人的新婚之夜,废帝却不知宿在了哪个嫔妃宫里,早已把她忘却得一干二净,但她亦是庆幸至极,庆幸废帝并没有来宠幸于她。
  她不禁环顾四周,殿内挂满红绸,一片好看至极的红色映入眼帘。大红的喜字贴在窗棂与殿门上,还有些手巧的宫女们剪了些喜鹊登梅的样式粘贴在显眼的窗棂处,寓意喜上眉梢。绛红帐纱垂挂在四角雕龙纹的拔步床上,床头还摆上了一对龙凤呈祥的枕头与一床鸾凤和鸣的喜被。
  直至此刻,嫣昭昭一颗不断浮动的心才真正稳稳落了下来。纤细的手轻轻拂过柔软的被子,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她真的……嫁予了谢辞衍。
  一年前与他刚相识时,连妄想都不敢的事竟成了真,如梦境一般美好的事物竟真的……落到她身上了。
  “娘娘,奴婢先喂你吃些东西吧。”碧落捧过一碟吃食来,用筷箸夹起一小块玫瑰酥正欲喂给嫣昭昭。“从今早起,您就没吃过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住。”
  嫣昭昭眉头轻轻蹙起。她确实饿了,可却从未有新娘子在新房中先食之理。似看出了她眉眼间的拒绝之意,碧落于她先一步开口道:“娘娘宽心,这吃食是皇上命人送过来给娘娘垫垫胃,奴婢此举亦是皇上吩咐。”她唇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微弯下身子轻声道:“皇上还说,那些个律例怎能与娘娘相较,自是娘娘更为重要。”
  她垂眸,赫然笑了。嫁夫如此,此生再无所撼。
  嫣昭昭一手执团扇,腾出一只手来挠了挠碧落腰间,“你这丫头,现今竟还敢取笑我了。”
  碧落朗声笑着,又怕笑声太大惊扰了外头的守房嬷嬷,忙咬唇求饶,一连说了好几句不敢,嫣昭昭这才含笑放过了她。“娘娘可别耽误时辰,赶紧吃点才是,一会儿皇上该回来了。”
  闻言,嫣昭昭也不再与她打闹,将团扇稍挪开些,张嘴一口接一口吃下碧落喂过来的玫瑰酥。
  果然,刚吃完玫瑰酥片刻后,一身红色嫁衣的谢辞衍便推门而入。他抬手,“都下去吧。”殿中脸皮薄的宫女蓦然脸色微红,似是知晓待会儿寝殿会奏响令人脸红心跳的春乐般,忙低头快步出了寝殿。
  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似踏在了她的心间上般,带起阵阵心跳。
  此时,月上枝头,殿外琉璃灯火烂漫皎洁。
  偌大的寝殿中,仅余下二位新人。
  嫣昭昭乖乖地端坐在拔步床上,举着团扇的手已然泛着酸痛。她垂着眼睫,透过团扇下方盯着眼前男人脚上所穿的龙纹绣鞋,双颊稍烫,却还是忍着没有先开口。
  谢辞衍视线从入殿以来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他温声开口,满含缱绻之色,“昭昭美得宛若天上神女下凡,何以团扇掩面?”
  她耳缘微烫,红唇不住往上扬,视线亦透过团扇悄然偷看他,却在无意间对上男人炽热的眸光,这才知晓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谢辞衍温厚的大掌覆上她执扇的小手,轻轻摩挲着,嗓音带着点点诱哄的意味。“放下团扇可好?”
  嫣昭昭双颊更红,似浊酒未饮先醉。
  她将手中团扇落下的那一刻,谢辞衍的视线再移开不了半分,一双眼紧紧注视着近在眼前的小新娘。她脸上画着出嫁的妆容,比平日里还要更艳丽倾城。桃花妆点,颊上薄晕,唇色如桃瓣初染,一笑倾城,一颦动人心弦。
  宛似一朵盛开灿烂的的合欢花。仅一眼,便足以让他心痒难耐,浑身燥热不堪。
  谢辞衍走近两步,食指挑起她的下颚,倾身在她的倾泻出柔情的眉眼处落下一吻。既缱绻又小心翼翼,将眼前人视若世间珍宝。
  吻过眉眼,他心尖微颤,薄唇轻扫过她的脸颊,欲吻向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纤细白皙的手却忽而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嫣昭昭指尖微抬,“合卺酒还没喝呢……”
  谢辞衍闻言一怔,继而失笑,向她赔罪,“是我猴急了。”他直起身,在案桌上取过玉盏递给了嫣昭昭。
  金玉杯盏中盛着琼浆,酒面清澈见底,隐隐倒映出俩人带笑的面容,似桃花初放。二人手腕轻叠,杯盏交错,一抹柔光于红绸之间穿梭。男人眼角含情似在偷看,女子低眉,手腕微抬,细细啜饮。浊酒入喉不苦不涩,却满腹甜腻。
  谢辞衍将杯盏随意放置一旁,转而手掌托住她纤细的后腰,拇指满含暗示摩挲着,嗓音哑然。“酒喝完了,接下来……该洞房了。”他嗓音低得将近耳语,带着点点暗哑与喘息,眸中难掩欲色。“我的夫人。”
  嫣昭昭双颊绯红,不由轻唤。“谢辞衍……”
  “唤夫君。”
  谢辞衍嗓音更哑,大掌缓缓抚上她的凤冠,轻轻一摆弄,便轻易被取下扔至一侧。她满头青丝随即散开,好几缕檀发落在他的肩头,合欢花的香气散开,像极了勾人心魄的妖精。
  嫣昭昭轻咬着下唇,一双潋滟的眸子紧盯着他的双眼,轻声唤道:“夫君……”
  谢辞衍浑身一僵,下腹陡然升起一股燥热之意,于体内四处乱窜。他再按捺不住心底那股激动,倾身吻住了她的唇。
  他压着她倒落在床榻上,青丝铺散开来,美得宛似一幅画卷。谢辞衍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喉头干涩难耐,迫不及待便想尽数褪去身上碍事的衣衫。刚松开腰带,眼尾瞥见那一抹惹眼的红时,手上动作蓦然一顿,终只褪下了亵裤,却未将喜袍脱下。
  “怎么了?”嫣昭昭瞧见他的动作,略有些疑惑开口。
  谢辞衍荡开一抹笑来,“今夜的这一抹红实在好看,不想脱了。”他埋首于嫣昭昭的肩头,肆意将她独有的合欢馨香吸入鼻间。“这是我与昭昭的喜服,是我娶到昭昭的喜服。”
  嫣昭昭心尖蓦然一软,抬手紧拥着男人,心中暗道一声傻子,嘴角那抹弧度却不可控地上扬着。
  趁男人不备,她蓦然一把将他给翻过身去,跨坐在他身上。“那就由我来脱。”
  绛红色帐纱垂落,影影绰绰可窥见里头的暧昧春光。
  郁郁葱葱的指尖轻搭在精美繁复的嫁衣系带盘扣上,只轻轻一拉,里三层外三层的大红色嫁衣便被褪下,继而被扔出帐纱外。
  嫣昭昭身上只着一件嫣红色的牡丹诃衣,系带略有些松散,酥胸半露,染着蔻丹的指尖自他小腹一点点往上蜿蜒轻划,继而勾住了他红色的衣襟,露出大片劲瘦的皮肤来,指尖似挑逗般轻戳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让我来伺候夫君。”
  她俯下身去,红唇落在男人那点微微凸起的红梅上。
  红烛摇曳,床榻摇晃,里头传出男人难抑的喘息与女子情动时的娇吟,交错迭起,听得殿外的宫女们皆是双颊滚热微红。
  抬眼一瞧月色,今晚……
  夜还很长。

  (131)洞房(H)
  情欲翻涌。
  许是今夜特别不同,是他们大婚之日,是他们可以名正言顺欢爱,无需再担惊受怕的一晚。
  俩人看向对方的双眸中皆满是幽暗的欲色,似体内那隐忍许久的情意终在这一刻尽数倾泄出来。
  嫣昭昭俯身启开红唇含住男人那点红梅时,身下人蓦然一颤,胸膛激烈起伏着,粗哑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刺激着她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她学着以往谢辞衍的模样探出粉嫩的舌尖围绕着红梅轻轻打转,时而用牙齿轻咬,时而舌尖配合着细磨慢掂,更是将他下腹那股邪火彻底给勾了出来。
  谢辞衍喉头干哑,喘息更重,双目炽烈难耐,十指紧攥身下的被褥,胸腔间燥欲难安,那股邪火似要将他从头烧到尾,燃尽理智。“昭昭……”
  闻见他逐渐沙哑不堪的嗓音,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应声断裂。她直起身子,从他手中取过那绛红色的丝绸腰带,白嫩的指尖轻点他挺立红艳的小红豆,媚然一笑。“让我送予你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可好?夫君。”
  她亦没打算要谢辞衍应承,径直将手中腰带蒙上了他的双眼,于脑后打了个结,继而便出了床榻,回来时那纤纤玉娆的手上竟拿着他们大婚的红烛。
  双眸被蒙上,视线随即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只依稀晓得嫣昭昭下了榻,却不知晓她手上拿了些什么东西。
  嫣昭昭先是将他身上的喜袍给扯开,露出大片胸膛来。她瞥了眼手中大红色的喜烛,浅笑嫣然,眼尾的那颗泪痣更是将她衬得妩媚无双。大婚这日的喜烛与他们平常所用的蜡烛皆不一样,烛心低温燃烧,融出的蜡亦是温的,以此用以在大婚这日长燃至天明。
  白皙的手心覆上谢辞衍那线条分明的胸膛上,微凉的指尖还有意无意地触碰而过那点红梅,惹得身下男子又是一阵轻颤,耳缘更是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泛着红。
  嫣昭昭心头更是悸动,小心翼翼带着试探性的将手中红烛稍稍倾斜,边沿已然融化的蜡宛若垂着红泪般豁然往下滴落,而那滴红泪宛如被赋上了生命般,准确无误地滴落在谢辞衍那硬挺凸起的红梅之上,宛似一朵正灿烂盛开的梅花。
  “唔哈——”
  那敏感的红梅猝不及防迎来一点温热,皮肤微疼过一瞬后,一股酥麻感凭空升起,从那挺立的红梅处蜿蜒至其他地方,喉间不住发出声声粗哑的喘息。
  嫣昭昭手上红烛稍移,将另一边同样挺立许久的红梅亦给浇上一滴红泪。
  男人十指紧攥被褥,指尖微微泛白,压抑的喘息声于床榻中回荡,为这大红的帐内平添了几分暧昧之色,身下那孽物似受了什么激烈的刺激般,更是挺立得激昂不已。“昭、昭昭……别闹……”
  嫣昭昭此刻正在兴头上,看着谢辞衍眉眼间隐忍又难耐的欲色,她心尖更是泛起一阵兴奋之色,想激起身下男人更多的情欲,看着他在自己手上一步步走下红尘欲念的模样,又怎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了他。
  她轻摇了摇头,似想起来男人现今看不见,才道:“我没闹。”说话间,嫣昭昭伸手握住了他那高高耸立着的孽物,那突如其来的酥麻感击得男人头皮发麻,薄唇止不住启开,粗重的喘息不断回荡于榻间。下一瞬,便听他的心上卿嗓音媚软道:“不是说了要让你今晚的洞房花烛夜难忘么?”
  谢辞衍无奈,却又不愿扫了她的兴,只好默认了她接下来的动作。他视线受阻,瞧不清眼前,只隐隐约约可见嫣昭昭正跨坐在他身上,似是在摆弄着手中的红烛。这等即将迎接未知的感受实在难熬,不知下一瞬嫣昭昭会对他做些什么,既担心却又心中隐隐期待着,心底的欲念不断往上攀升。
  嫣昭昭眸中更是闪烁着浓重的兴奋之色,举着红烛继续缓缓往下移,融化的红泪接连往下滴落,一点一点尽数落在了他线条分明的小腹上,似在用手上红烛作画般,描绘出形状来。红泪每落下一滴,男人的身子便会蓦然一瑟缩,清晰低哑,又压抑沉闷的轻哼呻吟之声便会自他喉间溢出,如丝丝电流窜过般,令她背脊一酥。
  而谢辞衍亦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他本该被红烛所滴落下来的蜡烫得发疼才是,可人体却是极奇怪的物体,他已然从一开始的微疼逐渐适应,还演变成此时的敏感。每滴落一点,竟都恰到好处地激起情潮来,波澜在体内起伏不断,呼吸亦渐渐加重,胸膛上上下下起伏不停。
  床榻内空气燥热涌动,他于心爱的女子身下昂首仰面,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他探出湿濡的舌尖来舔着干燥的唇,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幽深的一双眸子正隔着绛红色的腰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仿佛是藏匿在夜色中的狼,眼前女子宛似他相中的猎物般,只等一个时机便将其捕猎拆吃入腹。
  他情不自禁唤她,“昭昭……”
  嫣昭昭似受到了鼓舞般,又将手中红烛往下移了些,一滴红泪落在了男人硬挺的棍身上。
  “唔——”
  男人闷哼一声,呻吟与粗重的呼吸交错,沙哑低淳,一时竟分不清他是痛苦还是愉悦。
  嫣昭昭张开白嫩的手心,握上了那似狰狞般的野兽。男人喘息更重,喉间止不住溢出几声喟叹来。柔软如丝绸的掌心上下抚弄着,动作不轻不重,却是处处皆在点着火。
  嫣昭昭口干舌燥,手心覆上的那一瞬顿然骨筋酥软,浑身发软,腿心更是泛起一阵熟悉的难耐涩意。听见他粗重喘息的那一刻,她便好似不对劲起来,心头宛如有一只胡乱冲撞的小鹿般,不断扰乱她的心跳。
  她上下抚弄的动作时轻时重,马眼禁不得如此刺激溢出许多清液来。嫣昭昭心头微动,脑中闪过一丝欲念,尚未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身体却已然先脑子一步俯下身去,探出舌尖在那吐露着清液的马眼上轻舔。
  谢辞衍察觉那柔软极致的舌尖,更是放肆喘息着,一声接着一声,碾磨着她几近崩塌的神智。“昭昭……我、我……”
  嫣昭昭双颊酡红,高耸的孽物蓦然猛跳,似有什么将要破眼而出。她蓦然止住了舔舐的动作,又将那红烛取来将红泪滴落在棍身上,嗓音满是媚意,却是命令他道:“不许射。”
  “要是射了便惩罚你。”

  (132)花烛(H)
  嘴里明明说的是威胁人的话语,可那带着媚调的绵软嗓音却无一点威慑力,只更让人喉头发紧。
  谢辞衍语露揶揄,沙哑的嗓音多了丝丝慵懒。“昭昭想要如何惩罚于我?”
  嫣昭昭一怔,那满是不信的语气让她心头郁结几分,猛地抬起头来,侧头环视,将那垂落在一侧的嫣色发带取来。“你既不想乖乖听话,那便别怪我了。”
  她将那发带绑在那孽物的棍身尾端,只稍稍勒紧,便听男人喉间发出一声难抑的闷哼来。嫣昭昭却颇为得意,指尖再次在那马眼处轻点摆弄几下,“这样,你就没法射出来了。”
  那孽根蓦然被绑,刚翻腾起来的射意瞬然间被掐在摇篮中,逐渐消散。他依旧纵容着嫣昭昭的一举一动,他可反抗,却甘之如饴地被她压在身下,供她玩乐。他“嗯”了一声,一副不紧不慢的恣意之态,“接下来昭昭想如何做?”
  嫣昭昭悄然一笑,眼尾泛着兴奋的红晕,媚态十足。又一次抬起手中红烛,于他下腹处落下一滴温热的红泪。闻见男人被突如其来烫得重重喘息起来,双眸微眯,眼中闪过几分愉悦之色。“自是要让夫君于这大婚之日中随我一同坠入这红尘欲念中……”
  她俯下身轻舔微微翕张的马眼,男人一颤,孽物又更挺立肿胀了几分。“这儿……”嫣昭昭指尖如同会跳舞的蝴蝶般,轻盈点过马眼,而后又缓缓往下滑落,满是挑逗。“可真是敏感呢,只要稍稍一碰,便会吐出清液来,即便舔干净了也还会漫出来。”
  谢辞衍轻笑一声,“一如昭昭那般不经碰,一碰便会漫出汨汨水意来。”他语带诱哄,似恶鬼于耳畔低语,诱惑他人亦同他一起坠入红尘深渊。“昭昭可要夫君亲自来侍奉你?”
  闻见这话,嫣昭昭身子蓦然一酥,浑身皆止不住地微微颤栗起来。思绪竟顺着他的话头联想下去,男人粗哑汹涌的喘息犹在耳畔,一下一下碾磨着她的神经,脑海中瞬然变得旖旎起来。两具光裸的身子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男人带有薄茧的指尖正深埋于女子的花穴之中,剧烈地来回抽插着,拇指亦不甘空闲地磨蹭着那充血红肿的花蒂。
  女子阖眼仰面肆意娇喘,男人喉结滚动,一双满是欲色的眸子紧盯着深在情欲中的女子,呼吸急促。
  嫣昭昭猛然一激灵,回过神来时双颊已满是一片红晕,下意识捂嘴,却止不住那疾厉的呼吸,亦掩不住双颊一片的红晕。她没由来地口干舌燥,想起了往昔时候谢辞衍用那粗粝指尖抚弄她时的灭顶快意,身子瞬然软成了一滩水,身下花穴不知何时已然湿腻一片,淙淙春水宛如决堤般流溢而出,连大腿根儿皆泥泞一片,沾湿了亵裤。
  谢辞衍闻见女子呼吸骤然加急,便知她情欲攀升,得逞般勾唇一笑,继续诱哄道:“今夜乃我们的大婚之夜,岂能只有我登至极乐呢?”他指尖试探地一点点攀上嫣昭昭滑腻的大腿,见她身子虽微颤,却并未反抗时,他便趁机掌心覆盖一路蜿蜒往上摩挲着,“昭昭不想登上那极乐之境么,嗯?”
  于她尚在愣神之间,谢辞衍的手掌已然探至泥泞不堪的腿心处,指尖沾满淫腻的春水。触及那片水意时,他眉眼间更是愉悦,嗓音更是勾人,自顾自地回答了适才他问出口的话,“昭昭很想。”
  嫣昭昭脑子瞬间好似被什么给击中般,喉头一阵干涩,脑袋微微发昏。在他手覆上来的那刻,她整个人似抑制不住自己般,双腿竟下意识地稍稍分开了些,似期待着他粗粝的指尖能探至更深,探至她不断空虚发痒的地方来。
  这身子太过熟悉谢辞衍了,熟悉到只要他触碰她,身子便会脱离自己的控制,顺从他的意愿。
  好似谢辞衍才是她这具身子真正的主人般。
  待她彻底反应过来时,谢辞衍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已然抚上那红肿莹润的花蒂上,似诱君采撷。嫣昭昭半边身子瞬然酥麻,心脏跳得更快,他拂过的地方皆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麻,花穴内漫出更多春水来,似要沾湿他整个手掌才愿罢休。
  谢辞衍双眼看不见,指尖却能清晰感觉到女子不断倾泄而出的潮水,他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来,“昭昭的身体可诚实多了。”
  “唔嗯——”他蓦然戳弄,惹得她好一阵颤抖,她身体本就敏感,花穴更是受不了如此刺激的挑逗,花瓣翕张不断,似想迎什么进去般。
  闻见谢辞衍这话,本处于上位的嫣昭昭怎禁得住他如此挑衅,咬牙不甘示弱地再次俯下身子来伸出一节湿软的粉舌,围绕着那马眼细细舔舐,打转着。
  柔软的舌尖刮过充血肿胀的龟头表面,那豁然传来的酥麻之感更是瞬然蔓延至心上,后腰蓦然一紧,大腿内侧随即一紧,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指尖于她花蒂间肆意摁压、打转,玩弄。
  她舌尖于他马眼处放肆舔舐、吸吮,含弄。
  帐纱内,似一场独属于俩人无声的博弈,似是谁先登至极乐便是输了。
  谢辞衍简直要疯魔了一般,舒爽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拧眉仰首,喘息一声比一声更沉。快意不断聚集于那孽物中,席卷蔓延全身,明明欲倾射泄出,可却被那发带抑止住了所有欲望,欲射不能,更是难忍。
  “嘶嗯——”谢辞衍已然隐忍得厉害,她舔舐得毫无章法,时而贝齿还会不慎磕到他马眼处,可便是如此青涩的挑逗最为要命。可偏生,嫣昭昭却坏心眼地将他的欲念生生给压下,邪火不知该往何处发泄,不断堆积在小腹,逐渐放大,逐渐再无法忍耐下去。
  剧烈的欲念击溃了他摇摇欲断的理智。
  谢辞衍即便有再大的忍耐力在此刻亦再无法维持。他蓦然直起身子来,指尖亦随即从花穴处抽离,蓦然而至的空虚席卷嫣昭昭全身,她不禁一怔,嘴里舔舐的动作亦忽而一顿。男人便是趁此愣神的间隙将覆在眼前的绛红腰带给扯下,继而将嫣昭昭一把抱起,出了床榻。
  “谢辞衍……你——”
  嫣昭昭回过神来后便是挣扎,欲将谢辞衍再次压在身下,可这回她却是如何也无法再得逞。
  主动权,已然落在了谢辞衍手上。
  “昭昭乖些。”话间,谢辞衍一手抱着尚在乱动的嫣昭昭,一手则探到腹下将那捆住他棍身的发带给扯开将其扔至一侧。“适才昭昭同我说今夜想给我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可对?”
  嫣昭昭在这话中品出了些危险的意味来,现今她又处于下风,哪还敢答上这话,只好抿嘴不说话,视线还略有些心虚瞥向其他地方。
  谢辞衍双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却如何也谈不上缱绻温柔,多了丝丝锐利之色,那眸中幽深浓厚的欲念仿若能将她沉溺其中,再出不来。
  他亦没有真要嫣昭昭回答他,只轻笑一声,随手扯过一旁垂落下的绛红帐纱,继而往上一抛,那帐纱似得到什么指令般,听话地绕过顶上房梁一圈再垂落下来。谢辞衍拿过其中一条帐纱放到嫣昭昭手上,她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帐纱握在手心。
  见她配合,谢辞衍眉眼间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来。继而又取过另一条垂落的帐纱放到嫣昭昭的另一只手中。而后,他竟缓缓放开抱住她的手,边放边同她道:“我亦想给夫人留下一个难忘至极的洞房花烛夜。现下,我会放手,夫人要抓稳这两条帐纱,可别摔了。”
  嫣昭昭心头一慌,帐纱本就不长,现今还绕过了房梁一圈,到她手上只余短短两节。谢辞衍若是放手,她距离冰凉的地面便有约三尺高。嫣昭昭下意识往下一瞧,脚底便霍然有些微麻,显然是有些怕高的,且只有这两根帐纱支撑住她,更是不安至极。
  她正欲出声让谢辞衍放她下来,可她话尚且还来不及出口,男人便已然将她全然放开,立于她身下,一双凤眸饶有兴致地微微上挑。
  “谢辞衍你作甚,放我下来呀!”她娇软的嗓音中媚意未消,此时多了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实在惹人心疼。
  男人却充耳不闻,脚踏上案桌,大掌桎梏着她的后腰,哑然道:“夫人抓稳了。”
  话落,他手扶上那早已硬得发疼的孽物对准了那泥泞不堪的花穴处,而后便猛然肏入穴中,直达花心。
  “夫人要是抓不住,我便不肏你了。”

  (133)房梁(H)
  察觉到谢辞衍的意图后,嫣昭昭心中一凛,正欲开口制止。可那瞬然间,他那狰狞粗硬的孽物已然用力地撑开柔软的花唇,青筋交错的棍身碾磨而过穴中的每一寸敏感软肉,硕大的龟头直达花心。
  她将要出口的话皆哽在了喉头,脱口而出的是声声淫靡的娇吟,似痛苦更似愉悦难耐。
  “唔嗯——”孽物肏进来了以后,她更是再没有了开口的机会,所有阻止的声响皆转变成一声接着一声高低迭起的吟喊,娇喘。
  嫣昭昭身子紧绷得不行,这样的姿势不仅仅是羞人,更多的是害怕与不安交织在心头的紧张情绪。这样的情绪不断刺激着皮肤上的每一寸神经,让她本就敏感不已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感起来,男人的大掌只是在她后背轻轻拂过,便激得她泛起阵阵战颤栗酥麻来。
  “昭昭真敏感。”他于她后腰轻抚挑弄的指尖蓦然一紧,摊开大掌来桎梏着她柔软的腰肢,往前一揽,将她的身子更往自己身上贴得更紧。“想来夫人也是喜欢这样的花样。”
  嫣昭昭说不了话,散着青丝的头却不断摇摆着,试图以这样的反抗来表达她的不满。可谢辞衍瞧了之后便只是轻笑一声,语待带调侃,“夫人这是觉着为夫不够用力?”他似那睁眼说瞎话的无赖,压在她后腰上的手更紧了几分,身下孽物往花穴挺入的动作更是愈发用力起来。
  她此时更是煎熬,身子的感官好似被分成看两半般。嫣昭昭双手紧紧攥着那两条细软的绛红色帐纱,以此来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往下滑。可紧张至此,花穴却还是一直被肏得春水溢流不止,每每他重重肏入,下腹紧贴时,便会发出肉体相撞的淫靡之声,淙淙潮水更是耐不住撞击地喷溅出来,洒在了谢辞衍踩着的案桌上,连原本干净的地面亦沾上了点点水渍。
  “哈啊……慢、慢点……”谢辞衍却好似那猛兽般,双掌不断紧紧压住她猛肏不断,动作猛烈得好似饿极了的狼迫不及待要将她拆吃入腹般,动作越来越重,速度亦是不断加快。“受、受不住了……唔、唔嗯——”
  嫣昭昭浑身皆泛着阵阵颤栗,那不断袭来的酸胀快意让她几欲抓不住帐纱,圆润好看的脚指头更是紧紧蜷缩在一块,双颊酡红似酒醉,嘴里吟哦声吟长不断。花穴随着谢辞衍愈发猛烈的肏弄不断带出一股又一股温热的春水来,而后又迅速被他给撞得潮水四溅,男人胸膛与小腹上的水渍一时竟分不出是汗水还是她淫腻的花液。
  谢辞衍抽插得激烈,温软的花穴不断紧夹着他的孽物,她因紧张浑身皆紧绷起来,连带着润滑的穴道亦是紧致得不行。每抽插一下,强烈的酥麻皆会炸开来,那苏爽的麻直涌上后脑,他喘息更重,健硕的胸膛更是起伏不断。男人动作蓦然一缓,将孽物抽出一半,棍身上清晰可见荒淫的银丝尽数沾在二人的交合处,花穴被春水润泽得越来越滑,连抽出来的动作皆无比顺畅。
  感觉谢辞衍孽物抽出大半,她心头怔松半分,可本该觉得轻松解脱的她却更不满了。嫣昭昭一个哆嗦,浑身皆酥软了起来,明明男人再没有继续肏弄她,可花穴却还是止不住泄出一汪海潮般的春水来。那被狠狠疼爱的花穴此刻就像个独守空闺的怨妇般,不断哭泣希望那朝思暮想的孽物可以再次入内宠幸于它般。
  花穴不断泛着磨人的空虚之感,似上万只蚂蚁于她皮肤上爬行,嗜咬她般,四肢百骸皆泛着酥麻至极的痒意。一刻钟之前,嫣昭昭还想着谢辞衍能放她下来,现今她只想男人身下的孽物再次抽动起来,狠狠肏入她的花穴深处内。
  “谢、谢辞衍……”嫣昭昭潋滟的眸底泛着氤氲的水汽,眼尾被欲色给染上诱人的绯色,连皮肤都在微微颤着,当下既着急开口,“肏、肏我……快肏我啊……”
  谢辞衍本就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意思,却见这小妖精连这一会子的功夫亦等不得,迫不及待的模样委实可爱的紧,便存了逗弄她的心思。“原来夫人欲火难耐,为夫还以为你不喜欢,正要将你放下来。”
  嫣昭昭瞬然便委屈至极,嗓音更软了些,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控诉,宛似受伤小手般可怜兮兮的呜咽,眸中氤氲的水汽更重,悬吊在半空中的身子更是难抑空虚的微微颤着。“不、不要!”她急声,似害怕下一秒谢辞衍就讲那能让她登至极乐的孽物给抽出体外。“喜欢,我喜欢的……你别走,肏、肏我……”
  谢辞衍眉眼间染满愉悦之色,大掌于她后腰敏感的地方轻轻摩挲着,凑至她耳畔张嘴轻咬了咬,嗓音哑然似恶鬼低语诱哄,“夫人该唤我什么?”
  嫣昭昭如何能不明白,下意识便张嘴娇喊,“夫君,肏我。”
  谢辞衍一声轻笑于耳畔响起,耳窝被震得一麻,他低声说了个“好”,瞬然便紧箍着她的腰肢,移出大半的孽物终于如她所愿般猛然肏入最深处,深进猛肏,直捣入花心。
  “哈啊、嗯……好、好麻……好舒服嗯——”盼了许久的孽物再次肏弄起来的快意比上回还要激烈几分,每一下都似深深抵到她最酥麻舒爽的地方,淫媚的娇喊声愈发大了起来,仿佛那难以言喻的苏爽之意只能以吟喊出声的方式来诉说她此时有多快活。
  她被撞得花枝乱颤,胸前两团白嫩的乳肉上下晃荡,菡萏的花蕊硬挺似可口的红果,在诱惑着恶鬼垂首品尝采撷。
  坠入红尘的恶鬼自是逃不过心爱妖精的无声诱惑,稍稍低头便将那硬挺的红梅含如口中,舌尖难耐地将其舔湿。又觉远远不够,舌尖自下往上重重一舔,那硬挺的红梅微颤,似在叫他更用力些,更粗暴些。谢辞衍眸中欲色更浓,舌尖狠狠戳弄乳尖,挑逗般围绕着红梅打转,刺激她每一处敏感的地方,让擅于诱惑人的妖精亦败下阵来,于他身下吟喊娇喘不断。
  小手已然缓缓泛着酸软之感,愈发抓不住那软滑的帐纱。加之谢辞衍不断的挑弄,酥麻快意更是如绚烂的烟火般在脑中炸开,欣赏过烟火刹那的美后,便迎来一阵空白,就连眼前亦在阵阵发白,双手已有怔松之意。
  “夫、夫君……唔、啊……我、我……不行、要抓……不住了……唔嗯——”快意席卷,每一寸皮肤都没有放过,花壁上的软肉皆因苏爽而在微微颤抖、翕动着。
  谢辞衍轻笑,闻见这话更是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来,涨红狰狞的孽物于那粉嫩嫣红的花穴口处极速抽出继而又狠狠肏入,涨得硕大的龟头更是重重碾磨而过她每一处的敏感点,再狠狠干至最深处。
  “呜嗯……哈啊、啊……我、真的……真的不、行……了啊啊——”
  嫣昭昭脑子已然浑浊一片,神情恍惚,眼前朦胧一片,好似周遭一切声音皆离她很远,连自己吟喊不止的嗓音都好似很远般。在谢辞衍又一次重重肏至花心时,花穴似终不堪重负,如海浪般汹涌的潮水似不受控制般蓦然尽数倾泄而出,流淌至男人身上,沿着他精壮的大腿一路往下蜿蜒,案桌上铺着的大红色布料沾上了一大滩淫靡的春水。
  登至极乐的这瞬间,嫣昭昭浑身脱力,双手再无法攥紧那软滑的帐纱,耳畔嗡嗡作响,已然是无意识地松开手来。
  身子蓦然一阵失重,嫣昭昭瞬然从那极乐之地稍回过神来,想要再抓帐纱已是来不及,她有些无力地惊呼一声,原以为会摔落下去,可那双极暖的手却稳稳将她抱在怀中,大掌揽住她的背,那孽物尚在体内叫嚣着。
  嫣昭昭抬眼瞧向男人,却见谢辞衍同样目光灼热地盯着她,“为夫觉得,新婚之夜的合卺酒不应仅仅是酒,更应是新娘极乐时喷洒的春水。”
  他紧箍着她的柳腰,摆腰似又要动起来,“为夫想喝这滋味极品的合卺酒,还请夫人赏赐。”

  (134)迷醉(H)
  身下花穴尚在高潮极乐的余韵中,嫣昭昭尚未缓过来,男人却丝毫不给她有喘息一刻的机会,紧紧抱着她立于案桌上,狠狠挺腰将那狰狞的孽物抽出又重重肏进花穴深处。
  “唔啊、我……我、受不住……唔嗯——”她潋滟的双眸中欲色未褪,嘴上虽说着受不住的话,可身子却还是无比诚实地翕动,紧夹着穴中的那根孽物,嗓音娇软妩媚,一声接着一声的吟喊令殿外守着的宫女嬷嬷皆是双颊一红,酥了半边身子,不禁暗道这皇后娘娘可真是个蚀骨的妖精啊。
  谢辞衍发了狠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深捣着,孽物不断埋首在柔嫩的花穴中翻搅,龟头那处似沾有勾惑情欲的媚药般,所碰之处皆泛起阵阵麻痒之意,那升起的麻痒之感,却又在下一瞬被那碾磨而过的棍身给止住,填满。随即而来的,是如火花般的酥麻不停在体内翻涌着,窜至四肢百骸。
  男人动作激烈,肏她的力道一下比一下还重,连带着脚下所踩的案桌皆剧烈摇晃起来,发出阵阵响声,这动静于这深夜中却更显暧昧几分,无一听了不面红耳赤。
  嫣昭昭已然泄过一回,花穴比方才还要湿滑。里头甬道又湿又热,润泽畅滑,抽插起来更是畅快不已,每每肏入皆是毫无阻碍地便可直达最深处,引得花心好一阵细颤。谢辞衍苏爽得后腰直发麻,掌心更是用力桎梏着她的腰肢,将她的小屁股又往上高抬了些许,让那孽物可以更轻易地往上肏弄,亦可肏得更深更肆无忌惮。
  谢辞衍忍耐许久,此刻已然彻底放开了动作,抽插迅猛有力,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更深。将嫣昭昭的小屁股撞得不停往上颠起而后又落下,淫靡的两具肉体重重撞到一块去,于这夜色中增添了不少欲念的糜乐。“夫人上面这张嘴说着受不住的话,下面这张嘴却不断泄着水吸着我那孽物。”他豁然重重往上一顶,嫣昭昭娇吟的嗓音瞬然就变了调,尾音高杨,双眉紧皱又松开,神情分明愉悦享受。“为夫要听哪张嘴的话才好?”
  嫣昭昭呼吸急促,方才那蚀骨的滋味儿令她后脑蓦然一麻,花穴情不自禁地绞住那给她给来极乐之感的孽物。眼前男人与她欢好不计其数,他太了解她身体上的每一个敏感点了,以至于轻轻松松一个举动便可让她神智尽失,理智全然溃散,只能臣服成为于他身下求欢的女子。
  “嗯——好、好深啊——”她嘴里根本抑制不住糜浪的吟叫,嗓音娇软又满含媚意,一声声吟喊出声更是刺激着谢辞衍肏得更狠。
  她语不成调,只依据着身体的快意与本能失神吟叫,浑身发烫,双手紧紧攀在男人的肩头上,身上滴落下来的汗珠与她的融合在一块蜿蜒而下,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谢辞衍身上的水意是她的春水还是他炽热的汗水。
  谢辞衍将她的反应皆尽收眼底,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富有深意的弧度来。他故作疑惑,“昭昭现今这般可是受不住了?”他肏弄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故意问道:“可要我停下来?”
  嫣昭昭轻抽口气,胸腔憋着一股闷气,抬眸便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可那一双身在情欲中的眸子,瞪起人来亦不过是娇嗔一眼,只勾得人更加心痒难耐,喉头发紧。
  她十分清楚眼前男人就是故意逗弄自己,现下却也只能任由他支配着。心下不满,双手却还是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红唇微撅,嘟囔般说了句,“不要。”
  谢辞衍在她白嫩的小屁股上落下不轻不重的一掌,嫣昭昭身子瞬然酥麻,又瞪了男人一眼。
  “昭昭在说什么?为夫可听不清。”
  他作势要停,嫣昭昭自是不依,一着急便下意识开口道:“不要停!”她双颊酡红,花穴更是酥痒空虚。她于谢辞衍耳畔轻轻吐息,她独有的合欢花香便如魅惑之香一般沁在鼻尖。“继续……肏我。夫君不是要喝合卺酒么?”
  这话一落,谢辞衍再是抵不住眼前蚀骨妖精的诱惑,亦顾不上逗弄她。双眸幽深如墨,猛然将那孽物抽至花穴口,而后便毫不留情地直插到底,硬挺的棍身重重碾磨而过穴中每一寸敏感的软肉,娇软的身躯瞬然软成一瘫水,快意好似嵌再骨头般,朝着四肢百骸扩散。
  “唔哈、好……好爽、哈啊、谢……郎君,肏、肏我——”
  嫣昭昭肆意娇喘着,花穴不断绞紧,那剧烈的酥麻好似一把火将她尽情燃烧殆尽。汨汨春水从二人激烈的交合处缓缓流淌而出,肉体相缠,银丝沾在皮肤上牵扯不清,荒淫至极。
  她喊得肆意,谢辞衍干得更狠。他不断挺腰将孽物抵入花心,好一阵狂风骤浪地直捣深处,神情压抑又愉悦,马眼在不断被软肉绞紧中张合翕张不止,显然已快受不住这精关。
  他咬着她耳垂,一手将她一条腿给提起放到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另一只掌心将她往怀中压得更紧,孽物狠进猛肏,搅弄春池,花心受不住又吐露出一汪春水来。
  脚下案桌摇晃得更加剧烈,好似下一瞬就要被他们给摇塌了。嫣昭昭听着那猛烈的声音有些害怕,双手更紧地抓住谢辞衍,于男人来说却是一种邀约他肏得更狠的请求,他动作更是发了狠劲,一下一下如大刀阔斧,横枪直入,势要将她肏得花枝乱颤,理智全无才肯罢休。
  嫣昭昭被撞得几欲站不住脚,身子东倒西歪,紧张与极致快意交织,酥麻的感觉更甚,小腹寸寸收缩,一阵酸软,水意渐浓,那熟悉的感觉又再次席卷。
  她想,谢辞衍大约是能喝上那杯合卺酒了。
  谢辞衍苏爽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忍耐了许久的精关已然快缴械投降。孽物泡在那热乎又柔嫩的花穴中,那诱人的舒适感更是让人欲罢不能,马眼不断张合着,后腰愈发麻了起来。
  猩红狰狞的孽物宛如一条巨龙般不断在深处肏干,穴道软肉被盘根交错的青筋碾得酸胀发麻,快意似找不着出口般肆意乱窜。“唔啊……不、我……要、要喷……了、嗯啊啊啊——”
  孽物一肏直达花心,花穴再忍耐不住,酸胀的下腹紧绷,直上云巅之上的快意好似在这一刻终寻到了出口,来势汹汹的一股潮水宛如铺天盖地的海浪般尽数喷洒出来。她红唇微张,一声长吟语不成调,哆哆嗦嗦如花枝乱颤,花唇翕张剧烈,一股春水直射而出,全然浇在了谢辞衍腹部之上,还有些甚至喷溅至他的唇角旁。
  男人喘息更重,孽物蓦然被潮水一浇,那骤然温热的触感终抵受不住精关门,温热的浊液尽数射在了最深处的花穴内,一股接着一股,源源不断。
  察觉到唇边春水,他粗喘着轻笑,探出长舌便将那水渍给卷入口中。“这合卺酒乃世间最珍贵的玉液琼浆都比不过之物。”
  他蓦然吻住了嫣昭昭小巧的红唇,轻易撬开了她的牙关,长舌入内将她粉嫩的小舌寻到,相互搅弄、交缠在一起,互渡津液,更似在互渡着方才那杯合卺酒。他舔弄着她湿滑的舌,嫣昭昭亦是迷醉地吸吮着他的长舌,动作愈发凶狠,唇角溢出几缕银丝,既淫靡又慌乱。
  再松开时,嫣昭昭双眼已然迷蒙一片,双唇红艳地宛如上了口脂。
  “如此,昭昭亦是同我喝过这合卺酒了。”

  (135)卿卿
  一夜荒唐,殿内不停传来的动静直至东曦既驾之时才消了止,归落平静。
  谢辞衍没喊人入内伺候,将已然熟睡过去的嫣昭昭给抱起,亲自给她擦拭着身子,而后又给她穿好大红色的寝衣后,才揽着她一块躺倒在床榻上。怀中卿已然酣睡,可他却满眸清明,丝毫没有睡意。帐纱被他给扯了下来悬在房梁,他侧头望去便可瞧见他们方才荒唐一夜留下的种种痕迹,凤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垂首盯着嫣昭昭安眠的模样,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已数不清奢望过多少回,希望终有一日嫣昭昭能同他光明正大睡在同一张塌上,直到天明。无需顾忌会否有人瞧见,更无需在欢好后匆匆离去。
  他想要每日晨曦升起之时,嫣昭昭都在他身旁,同他一起瞧着这日升日落,归于白头。
  而今日,那原本以为这辈子再无希望的奢求,真实地躺在自己怀中。
  谢辞衍嘴边噙着一抹笑,眉眼间的柔意久久也未曾消散。他垂头,在她光洁的额角上落下一记郑重而又虔诚的轻吻,随即将怀中卿揽紧,这才缓缓阖上双眼,亦随她一块入了酣甜的梦中。
  他们这一觉,直至午时才悠悠转醒过来。
  嫣昭昭艰难睁开双眸时,只觉身上一阵酸软疲惫,身子还被男人紧紧拥在怀中。她这才发现,谢辞衍尚在睡梦中,呼吸平稳,睡得极沉。
  宫中已无太后,更无其余嫔妃,无需起身晨昏定省。她不着急起,便睁着一双潋滟惺忪的眸子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男人精致英俊的脸庞。他剑眉修长,浓淡适宜,睫毛却生得极长,此时正微微颤着,像黑色的蝴蝶展翅。
  她抬起指尖,轻轻拂过他高挺的鼻梁一路蜿蜒向下,止于他的薄唇之上。他的嘴唇线条分明,上下唇皆薄,给他好看的面容带了丝丝冷冽之意,只要他轻轻抿唇,便会散发出肃然的模样来。可她知道,这唇笑起来时无比好看,就连世间最好看的宝石都没有他一笑来得动人心魄。
  嫣昭昭不禁笑了起来,双颊微红,心头却是满满的安定。她从未有过如同现在这般对未来的生活满是期待与憧憬,从前她每日醒来皆是满腔忧愁,时刻要注意着皇后的仪态风范,更要担着皇后的虚名管制好底下众多的妃嫔,还要应对难缠多疑的太后,日复一日,从未有过一日真正快活恣意的日子。
  日子久了,她好似连笑都变得虚伪,脸上挂着的皆是假意应对他人的笑,好似连开怀而笑皆是奢侈。所幸,这样索然无味的日子被谢辞衍打开了一道缝隙,他拼了命似的进来她昏沉无光的世界,将她带离了这暗无天日地方,将她带向了有他在的地方。
  她这一辈子后悔的事极多,唯一不曾后悔的,便是废帝欲让她去和亲的那一日夜里,到谨园去寻了谢辞衍。
  她何其有幸,遇见了谢辞衍。
  嫣昭昭失神之际,并未注意眼前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眸,眉眼间带着慵懒,察觉唇上那抹温软时,便下意识启唇将她小巧的指头给抿在唇上。
  嫣昭昭一惊,蓦然回过神来。见他那双好看的凤眼正盯着自己瞧,不免脸上一烫,娇软一嗔,“你、你干嘛呀!”
  谢辞衍弯唇一晒,温厚的大掌握住了那只在他酣睡时作乱的手,在她的指尖上落下一吻。“晨好,我的昭昭。”
  嫣昭昭心头一暖,双颊更红了些,抬眼一瞧外头的天色,才娇声道:“已然午时了。”
  谢辞衍不以为然,又说了一句,“午好,夫人。”
  她轻笑一下,双眸对上他的视线,“晨好也午好,夫君。”
  不过一句话,便足以让谢辞衍下腹一紧,胸腔中藏匿着冲动。随即又想起来昨日一夜荒唐,忧心她身子会受不住,便强压下那股炽热的邪火。“夫人要起亦或是再睡一会?”
  午时将过,自是要起的。“起吧,正好有些饿了。”
  谢辞衍笑着应了一声“好。”便抱着怀中人起身洗漱,一点也不假手于人。而后,他便抱着人来到衣柜前,从里挑着他先前为她准备好的衣裳。“夫人今日想穿什么样式的衣裳?”
  嫣昭昭看着眼前硕大的衣柜,不禁有些咂舌,看着里头挂着满满当当不同样式不同颜色的衣裳,更是震惊。“这衣裳也太多了些,要怎么才能穿得完呀。”
  谢辞衍不以为意,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似是丝毫不觉多。“不多,往后夫人可每日随意挑选,腻了便叫内务府再送新的来。”
  她不免好笑,随即又不赞同道:“你这也未免太奢侈了些。”
  谢辞衍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国库中还有好多上好的料子,都是从前别国所进献,我仅有你一位皇后,自是全给你做料子,否则留着亦是浪费。”他摸了摸她的发顶,动作极尽宠溺,“更何况,我的昭昭本来就应有这些。”
  他说过,他要他的昭昭,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嫣昭昭没法,也只好由他去。思绪片刻,便指了指里头一件嫣红色绣鸳鸯样式的衣裳,“就要这个吧。”今日是他们正式结为夫妻的第一日,她想穿得喜庆些,看着也高兴。
  谢辞衍自是看出她的想法,亦同她一样换上了他平日里极少穿的红色衣衫,看起来就像是天造地设一样般配不已。
  换好衣裳后,谢辞衍依旧未喊人进来伺候,而是与嫣昭昭坐到妆台前,一点一点细细地给她绾着发。他动作生涩,显然是头一回摆弄姑娘家的头发,嫣昭昭不由一笑,时而上手帮他一把,看他努力的模样,心尖暖极,却又时不时地揶揄他两句,而谢辞衍亦甘之如饴,立于她身后垂眸,专心手上的编发,眉眼却满是纵容,唇角那抹宠溺的笑意从未褪过。
  好不容易终于绾好发,正愁思要给她戴上哪顶凤冠时,却被嫣昭昭给阻止。她将当初他送予她的那两支步摇递了给他,于镜中与他视线相触,继而一笑。“这回,终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戴着你送我的步摇了。”
  谢辞衍为她戴好步摇后,又寻了几样点翠头样插在她的发髻中,更衬得她艳丽无双,倾国倾城。男人满意,眉眼间皆是柔软的情意。他又取过妆台上摆放着的螺子黛,执于指尖给他心爱的女子细细地描眉,一开始尚有些不熟稔,画得有些歪斜,嫣昭昭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不由觉得好笑,却又极给面子地憋着,只眸中的窃笑早已是出卖了她。
  “想笑便笑,我第一回做这些事难免手生。”他退开些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眼,抬起拇指替她擦去描得不好看的地方,神情认真得宛如在对待什么稀释珍品般。“往后我日日给夫人描眉,自然就熟练了。”
  嫣昭昭笑了出来,却不是取笑于他,而是由衷开心地笑了。从前她看话本子只觉里头的男主人公为妻子描眉不过是一件虚构出来的事,现今她才知晓,原来她亦有一个愿不厌其烦给她描眉的夫君。
  她情不自禁抬手揽住他的腰身,面上笑容更深。“谢辞衍,有你,我真的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
  谢辞衍失笑,想回拥她,又害怕手上的螺子黛会弄脏她好看的衣裳,只低下头来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这话,该是我说才是。”
  得卿卿如此,此生再无憾。

  (136)出巡
  皇帝大婚,普天同庆。
  朝臣们三日无需上朝,皇帝亦在大婚当日颁下给百姓们免去赋税三年的圣旨。苦不堪言的百姓们感恩戴德,纷纷赞颂这位新继位的天子。他们先前被废帝各种征收赋税已然是苦不堪言,三顿食不果腹,哀怨遍地。
  可自摄政王谢辞衍继位之后,他们的生活却是大大地改善了起来。皇帝仁德,不时于城门开棚施粥,让那些个饥一顿饱一顿的百姓们有口热粥果腹,还在继位后立即送来赈灾银供百姓们修缮年久的房子。一时间,谢辞衍便成为了百姓们口中连连称赞的明君,比起之前只会纵情生色,不知何为民间疾苦的昏君可好了不知多少。
  因着这个,听闻皇帝大婚娶了皇后,亦是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高兴,谈及二人之时皆是满腹赞美。而这样的喜事亦被文官给写入奏折中呈到谢辞衍面前。
  谢辞衍尚在休沐中,虽是几日皆无需上朝,可他仍旧会抽一个时辰待在养心殿中批览奏折,嫣昭昭更是会伴在他身侧红袖添香。“想来,我们许久亦未出去走走了。”此话一出,嫣昭昭研磨的动作一顿,一双潋滟的眸子下意识抬眼看他,眼底那抹期待稍纵即逝,却还是叫他给瞧见了。他淡淡一笑,心里却是已然做好了抉择。“朝臣们日日都将这民间百态书于奏折中供我知晓,可这江山繁华总要亲眼瞧上一瞧方为真。”
  他唇边那抹笑意更深了些,看向她的眸子里全是旁人所无法瞧见的宠溺,“正好尚有几日休沐,夫人可愿陪我一同去瞧瞧这人间繁华?”
  从前嫣昭昭生在闺阁中,除去各种宴会,她再没有出过一次府门。父亲日日宿在沅姨娘处,即便外头有热闹的灯会他亦只想起带着姨娘与嫣栀媃外出赏玩,却好似已然忘了府中还有他的亲生骨肉。母亲一颗心皆挂在父亲身上,日日只懂得以泪洗面,更遑论会带她外出。
  而后,她便入了宫,更是再无出外游玩的机会。即便是坐马车到避暑山庄,途径繁华的街道亦不可撩开帘子往外探,只能躲在帘子后憧憬着外头的热闹,她以为这辈子再无机会外出,却未想到眼前男人竟给了她如此大的惊喜。
  她岂有不愿之理,赶忙额首,眼中期待之色已然满溢,再也藏不住。“愿意!怎会不愿!”
  谢辞衍眉眼皆是柔色,抬手便唤来门外守着的太监吩咐他准备出巡的事宜。那太监先是一愣,随即才忙应了声“是。”
  天子出巡,本应是件极大的事。可谢辞衍却不想浪费时间,同嫣昭昭一块换上较为寻常的衣裳后,便带着霍随一块轻装出发,一个太监侍卫都未带。而嫣昭昭亦然,身边只带了个碧落便随着谢辞衍一块出了宫门。
  太监一开始尚且拦着,天子出巡身边怎可无人,要是出了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谢辞衍本就是上过战场之人,武功更是不一般,又有几人能胜过他?且他此次本意便是秘密出巡,带着嫣昭昭外出蜜月一番,带如此多人又怎能尽兴游玩。
  太监却难缠之极,一番坚持下来,谢辞衍终是重重叹了口气,妥协般将霍随也一并带了出来,这才消了停。霍随却是十分愿意同天子出巡,他自边境回来后便一直待在皇城内,从未见识过长安的繁荣,能出来一趟,他自是高兴。
  如此,便只好雇上一辆马车,谢辞衍与嫣昭昭坐在里头,霍随同碧落亦坐在外头,由霍随来赶车。一行人皆尚未用午膳,便先行赶车到了长安最为有名的沉香楼一品那远近驰名的珍馐。
  为避免暴露身份,霍随便先走在前头给掌柜递上令牌。镇远将军的身份便足以让掌柜毕恭毕敬小心地伺候着,他忙走在前头将他们带到楼上景观最好的一间厢房内。“掌柜的,听闻你这儿最有名的便是那道佛跳墙与八宝鸭了是吧?”从边境回来后,霍随不止一次听过沉香楼最有名的两道菜品有多美味,今日定要尝上一尝才算不虚此行。
  掌柜闻言瞬然笑开了花,一脸昂扬自信地给他们介绍起了最拿手的几道菜。听着他一个个菜名地报出来,霍随更是觉得饿得不行,径直打断了他,忙道:“行行行,别念菜名了,你店里有名的菜都给我上!”
  听见霍随的话,掌柜脸上更是笑开了花,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便到膳房去传菜了。
  贵客临门,掌柜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菜品很快便一一上了桌,将整个硕大的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又给他们添上了上好的茶水后便出了厢房。
  “这……是不是有点多?”霍随一眼望去,桌上粗略有将近十五道菜,他们一行四人好像……吃不完。
  谢辞衍闻言往桌上瞥了一眼,“是有些多,但确实皆是沉香楼的名菜。”话落,他便执起筷箸夹了一块八宝鸭放到嫣昭昭的碗中。“试试,这儿的八宝鸭乃名菜极品。但不要食多,易腻。”
  碧落见主子们皆在自己执筷箸夹菜,便豁然站起欲给他们布菜。
  嫣昭昭见状,轻声开口,“不必如此,此次出行便是来玩的,无需顾忌主仆之别,你且坐下吃。”
  见她还想说些什么,谢辞衍便开了口,语气中沉意,“她的菜有我夹,不必他人伺候。”碧落瞬然有些懵,这话中的意思怎么像极了往昔后宫中妃嫔在争风吃醋时候的模样?天子发话,她自是不敢再坚持,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眼看着这一桌子菜,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才是。
  “你也尝尝。”倏地,白净的碗中忽而多了一只色泽漂亮的大虾,“据说这道沉香大虾是以沉香入菜,滋味非凡。”
  碧落看了眼给她夹菜的男人,不由心头一暖。她一介宫女丫鬟,能得贵人如此善待便是天大的福气,她朝霍随一笑,轻轻地说了句,“多谢霍将军。”
  她嗓音极轻,柔得好似一阵风轻扫过他耳尖般,有些微痒。头一回觉得有人能将霍将军三字喊得如此好听,而不是像军营那帮五大三粗的士兵们般,从来都是用粗犷的嗓音喊他。
  沉香楼的菜肴贵精不贵多,方才点下将近十五道菜,亦被四人卷落腹中。谢辞衍生于皇家,一举一动皆带着矜贵儒雅,吃起东西来亦是十分赏心悦目。桌上时不时传来“吸溜”的声响,不由引人侧目,只见霍随吃相豪迈至极,埋头便是大快朵颐地吃着,一双眼亮极,眉眼间皆是吃到美食的欢愉,更是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一筷箸接着一筷箸地夹起放入口中咀嚼。
  “皇……公子。”一时不慎,险些便将谢辞衍的身份给暴露了出来,他忙改口,又尴尬地灿笑,才继续道:“沉香楼果真名不虚传啊!不知公子用过膳后还有什么打算呢?”
  谢辞衍举着茶盏的动作一顿,睨了他一眼,相识多年便知他如此问便是知晓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不过是在等他开口应承罢了。“不知霍大将军可知什么好去处?”
  霍随会意,立即便一拍大掌,兴奋道:“你这问题可真就问对人了!”他一脸自豪的模样,“方才我已向掌柜打听过了,今夜啊有灯会!据掌柜说可热闹了,可以猜谜还可以放灯,据说还有许多平日里都吃不到的美食。”
  谢辞衍面色无波,似有些不感兴趣,可他身侧的嫣昭昭一听却眉梢高扬,双眸灿若繁星,开口问道:“听起来真有趣!”
  旋即,那原本不大感兴趣的男人便像换了一副面容似的,侧头问着身旁的女子,眉眼是霍随从未见到过的温柔与腻歪。“昭昭可想去瞧瞧?”
  “想!”嫣昭昭毫不思索地额首,语气中不免露出点点向往与几分娇嗔之意来,“我此前从未去过灯会,既正好撞上了自是想去逛上一逛。”
  “就是就是,这天时地利再加上人和,去一趟才算得上不虚此行。”似是生怕谢辞衍不答应,霍随赶忙赶在他开口前帮腔几句。“你也想去吧?”他看向坐在身旁却鲜少说话的碧落,似是要带着她一同给谢辞衍施压,可碧落只抬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而后又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只是他对谢辞衍如何待嫣昭昭的了解还是少了些,即便霍随不说,谢辞衍亦会答应,此次出行本就是想带她出宫来散心,顺带也能看看他登基后百姓们的生活,体察民情。
  谢辞衍闻见霍随的声音,亦没回过头去,权当没有听见似的。一双凤眸好似黏在嫣昭昭身上般,唇边牵开一抹温润的笑意,“那便去,逛完了便在附近寻家客栈住下,如何?”
  嫣昭昭岂有不愿之意,一听能去灯会便荡起灿烂的笑意来,双颊因兴奋亦染上了点点绯色。似有一头迷茫的小鹿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心尖上,那黯然无光的世界因它的到来而变得绚丽多彩。

  (137)灯会
  华灯初上,弯月如钩,高挂在枝头上,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为这热闹非凡的灯会增添了几分点点生辉的光芒,既耀眼又喧闹。
  喧嚷繁华的长街两侧悬挂的各色灯笼如繁星璀璨,交织成一副盛世画卷,百姓们踏着光影,不论男女老少皆着好看的衣裳,面上洋溢着笑意穿梭在熙攘的街道上。各式小摊错落有致,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远处的圆台上传来戏曲声声,百姓们萦绕在侧,皆露出一副陶醉的神色,一曲落终时赢得台下阵阵喝彩。
  嫣昭昭被灯会上琳琅满目的灯笼迷得挪不开视线,一双潋滟的眸中满是惊喜,这个看看那个瞧瞧,目不暇接,一时都顾不上身侧的男人。谢辞衍对她是既无奈又怜惜,她头一回逛灯会自是不想让她扫兴,可人群拥挤,生怕他一个侧目便会弄丢了她。他欲牵手,没走两步看见有趣的东西,那小没良心的女子便会挣开他的手直往前去,他无法,只得寸步不离地紧贴在她身侧。
  又往前走过几个卖花灯的小摊后,嫣昭昭忽而驻足,双眸更是一亮,显然是对眼前的东西十分感兴趣。她下意识便想叫谢辞衍,可话到嘴边却忽而哽在了喉头,想起来他们此次乃秘密出行,不宜声张,转而唤道:“阿衍。”
  谢辞衍怔楞一瞬,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她这是在喊自己。嫣昭昭从未如此叫过自己,哪怕在耳鬓厮磨之时亦只喊过一声“谢郎君。”他以为这三个字已然是极为动听的称谓,可一声阿衍却如同细雨般清脆飘然,又带着点点夫妻间的缱绻暧昧,拂过耳尖只觉悠扬动听,拨弄着心间的弦,荡起阵阵难以平复的涟漪。
  见他好似无甚反应的模样,嫣昭昭指尖捏上他的袍袖扯了扯,男人这才豁然回过神来,微屈下身将耳朵凑近到她嘴边的位置。“可是有想买之物?”说话间,他双手已然欲解下腰间的金丝钱袋。
  嫣昭昭阻止了他的动作,从小摊上取过一个白色兔子样式的面具在他好看的脸侧比对,旋即笑开,“你瞧这个如何?我们也戴上吧?”
  谢辞衍看了一眼与他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兔子面具,顿然便面露犹豫,薄唇张张合合好几次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自是知晓男人的想法,便凑近他耳畔轻道:“夫君这张脸实在好看得过分,未免有女子被你给吸引了去,还是请夫君戴上吧。”她对上男人含笑的视线,眨了眨眼,实在没忍住在他耳畔轻吹了吹气,嗓音娇软却满含暧昧之色。“阿衍这张脸,只有我能看。”
  闻言,谢辞衍哪还有不愿的意思,眉目缱绻,嗓音微哑。“是,自是听夫人的。”
  得逞了的嫣昭昭开心地笑起来,手拿着面具垫起脚尖小心地给他戴上。眼前谢辞衍的那张俊脸已被可爱的兔子面容所遮挡,却半分不显滑稽。他身姿挺拔,敛去一身的冷冽后,瞧着就像是温润儒雅的兔公子般。“真好看。”
  他唇角弯起,亦抬手在那小摊上取来一个相同样式的兔子面具给嫣昭昭戴上。“夫人也好看。”
  嫣昭昭双颊染上一抹好看的绯红,对上男人望向自己的炽热视线,相视一笑。
  付过银钱后,俩人便挽着手一同继续走着。嫣昭昭看花灯时,谢辞衍在看她;她驻足瞧着精彩绝伦的杂耍时,他亦在注视着她。仿佛世间再繁华精彩,都不及他心爱之人的一抹笑颜。
  “你想要这东西吗?”
  虽说霍随是伴同圣驾一块出巡护卫天子的安全,可他心清得就跟明镜似的,又怎会瞧不出来谢辞衍不过就是借着出巡的由头带着心仪的女子出宫游玩罢了,再者谢辞衍一身的功夫还要比他高上些许,又何须他护卫。他自是识趣地不上前打扰,只带着嫣昭昭的贴身侍女碧落一同走在距离他们二人稍远的身后。
  见她视线亦瞧向那摊子上的面具,他便以为她亦喜欢这些小玩意,却又见她一副腼腆不说话的模样,才忍不住问了出口。
  意识到霍随是在同自己说话,碧落瞬然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后复又垂下头去,连连否认,“不、不是的……奴、奴婢并未想要,还请将军莫要破费。”
  看着女子略有些局促的模样,轻叹口气,随即目光在那摊子上流连了一番,终是伸手拿起了一个老虎样式的面具略有些不自然地套在她的脑袋上,而后飞快移开眼,又在摊子上随手拿起一个狼面具横戴在自己的头上,扬起眉尾,一双眼睛如烈火般赤城,似那初生的朝阳般,意气风发。
  “面具戴好。”他微微挑起眉头来,眸中皆是认真之色。“既出了宫,就别成天端持着自己是奴婢的身份,此处不是皇宫,可没那么多规矩。你瞧那谢辞衍与你家主子成天腻歪在一块,是顾不上我们了,你我一道,我呢亦无需你来伺候,所以大可暂且忘了你奴婢的身份。”
  见她还是一副筹措不安的模样,不免放柔了语气,“若真不习惯就把面具戴好,有面具遮挡就不那么拘谨了吧。难得出宫一趟,你也狐假虎威一回,好好逛,想买什么就买。”他唇角扬起一抹笑来,拿起挂在腰间的钱袋子于宽大的手掌上掂了掂。“至于银子嘛……谢辞衍说他包了,所以你也无需替他省,他可是这盛国中最有钱的人了。”
  霍随的嗓音低沉又温柔,他的一字一句似在不经意间传入她的耳中,却如同一簇星火绽放于她的心间,更似投石落湖,瞬然泛起点点悸动的涟漪。她不敢再看他那如旭阳般温暖的眉眼,慌忙垂首,可心脏却始终不听使唤地失控狂跳着。
  他不过是随口宽慰一个宫女罢了,可看向他的那个瞬间,她只觉世间万物好似都黯然失色了起来,唯有霍随……在发光。
  碧落定了定神,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并无异样。她抬首,神色认真道了一句,“唤天子的名讳会被杖责三十。”
  霍随瞬然一噎,忙抬首看了一眼谢辞衍的身影,见他与身侧女子十指紧扣,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时,才豁然松了一口气,又扬起眉梢恣意道:“他远着呢,听不见。”他微抬起下巴示意她脸上的面具,“这老虎面具本将军送你了,可莫要让我受这杖责之刑啊。”
  他笑得极轻,眼里却宛如有星辰在闪烁,就连嘴角弯起的弧度亦温柔得让人心生安宁,如细雨滋润土地般,给她欲欲萌芽的种子倚着阳光生出了一根细细的枝丫来。
  见二人的身影愈发远去,霍随抬脚跟上,见碧落还站在原地愣神,不由出言提醒,“走了,咱也到前面逛逛花灯去啊。”
  话落,霍随先一步抬脚向前,回过神来的碧落赶忙跟在他的身后,一双略有些薄茧的手交叠在一块,指尖不断绞弄着,双眸却时而装作有意无意地望向他伟岸的背影,一点春色浮现,又极快地被敛去,稍纵即逝。
  霍随将军这般身份尊贵之人,她一介低微的宫女连与之并肩皆无法,更遑论靠近。
  旭日的余晖曾照耀在手上,感受过那般温暖已是恩赐,又怎能亵渎。

  (138)猜谜
  越往前走,就宛如走入到花灯的长廊中。每一盏悬挂在小摊上的花灯皆精巧得像个艺术品,金鱼灯随风摇曳,光影于地面洒上一层柔光;荷花绽放、兔子奔月,更有凤凰起舞的溢彩花灯,五彩斑斓的光芒交织成一片绚烂的星河,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其中一个悬满各式各样花灯的小摊被人群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走近只听一众百姓正饶有兴致地起哄着,几十双眸子皆紧紧地盯着那正苦恼不堪的中年男人。不过一会儿,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来拭了拭额角的细汗,终还是重重叹息一声,高嚷出一句,“我放弃了!”
  期待已久的百姓顿然失了兴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传入男人耳里于他而言更似一种嘲讽,他连忙推搡着人群离开了小摊。
  小摊老板目露笑意,洋洋自得吆喝着,“来啊!都来瞧瞧,只要把花灯的题面全答对,这最好看的花灯就是他的了!”
  嫣昭昭顺着摊贩老板的指尖望去,那是一只兔子奔月的花灯,以彩色琉璃雕琢而成,灯光层层穿透,于原本雪白的兔子身上折射出绚烂的色彩来,悬在灯沿的流苏以真丝与银丝交织而成,在微弱的烛火照耀下如坠落的流星,璀璨又梦幻。
  只一眼,便叫嫣昭昭再挪不开视线。
  一直在看着身侧女子的谢辞衍自是一眼就晓得了她心中所想,他唇角带笑,牵着她便往那小摊走去。“老板,要如何才能赢得这盏花灯?”
  摊子老板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男人几眼,见他穿着华贵,不由多了几分客气。“很简单,只要公子将我这儿所有的灯谜都给猜对了,这盏花灯我便送你了!”
  显然,老板对他所出的灯谜极其自信,迄今为止从未有人将他手中这盏花灯给赢回去。
  “玩什么?猜灯谜么?”跟在谢辞衍身后的霍随与碧落姗姗来迟,只依稀看出他们要来猜灯谜。老板见他们是一伙的,便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霍随一听顿然扬眉,双手环臂,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实不相瞒,本……小爷我可是猜谜的一把好手。在边境,简直没有任何谜题能难倒我。”他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谢辞衍,“要不要我帮帮你啊,公子。”
  谢辞衍睨了他一眼,复又回过头去,丝毫未回应他。霍随的胜负欲瞬然便被激励了起来,蓦然直起腰杆来,带着要与他一较高下的干劲。“老板,我也来猜。”话落,又挑衅似的看了谢辞衍一眼,却发现那人竟连一个眼尾都未分给他,一双眼皆黏在了身侧女子上。
  他咬牙,又侧过头看向碧落,试图寻求认可。“你相信我能全猜中么?”
  碧落一怔,自家娘娘喜欢那盏花灯,她自是希望赢的人是谢辞衍。可霍随一双满是期待的眸子瞧着她,身子却在这一刻支配了她的理智,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开口似呢喃般:“相信。”
  得到认可的霍随瞬然自信满满,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带着丝丝锋芒,仿佛天地间没有他做不了的事。“真赢了那盏花灯小爷送你!”
  她心中一慌,拒绝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那头霍随已然兴致勃勃地与谢辞衍开始较起劲来,发丝随风轻扬,一片衣角轻拂过她的手背,皮肤却好似被什么给电了一下,一股酥麻之意自手背沿着脉络传到心间,愈发地烫了起来。
  “四面不透风,里边刺骨寒,打一字。”
  霍随自信满满朗声念出灯谜,那爽朗的声音却在念出最后一个字后戛然而止。他微微蹙着眉,牙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唇肉,一副沉思的模样。
  “是图。”谢辞衍丝毫没有给霍随思考的机会,脱口便道出了答案,见摊贩老板看向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赞赏时,他才侧过头去朝还在苦思冥想的霍随轻扬了扬眉,是赤裸裸挑衅的眼神。
  霍随立即就敛起那副思考的模样,轻咳了声,硬着头皮道:“我知道谜底是图,不过是你嘴快罢了。”
  与霍随相处多年,谢辞衍自是知晓霍随的性子,亦没有出声反驳于他,只将目光投向下一道灯谜。霍随见状,忙踏前一步,赶在他之前瞧见了灯谜。
  “一块变九块,打一成语?”
  霍随思绪蓦然一闪,脱口便道:“四分五裂!”
  老板一笑,“这位公子答对。”
  这回,霍随可真真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忙挺起胸膛环着手臂,朝谢辞衍扬了扬下巴,那模样俨然是一个欲求表扬的得志模样。
  两个男人蓦然对上一眼,一场没有兵器的较量于无声中悄然开始。
  不是风筝,不会飞天;不是鸟儿,却有翅膀。打一物品。
  “扇子。”
  霍随尚在抓耳挠腮沉思时,谢辞衍低沉的嗓音正在一侧不紧不慢响起,悠哉地道出答案后又看了霍随一眼,继而又转头看向下一道灯谜。不过片刻,摊子上的灯谜已然被谢辞衍一个接一个流畅地道出,所有谜底皆未经过任何思考便脱口而出,仿若面前的灯谜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些开胃小菜,无甚难度。
  围观的百姓们连连惊呼,时而还有些同样苦恼许久的书生发出恍然的赞叹声来,纷纷朝谢辞衍投向欣赏的目光。可原本自信的摊贩老板却脸色一僵,他答得越多,老板脸色就愈发地铁青,似不相信他精心设计已然难倒多人的灯谜居然被眼前穿着华贵的男人给一一答出,现今只需再答对一题,便可将他这价值不菲的花灯给取走。
  “十五日,打一字。”
  谜面一出,在场的众人皆静默了一瞬,皆垂下头来一同在想谜底,却不得个所以然。
  就连饱读诗书的嫣昭昭亦被难得紧皱眉头,题面实在过于浅白难懂,仅三个字要猜出一个字来,一时实在让人断不出什么思绪来。
  霍随这厢已然不抱任何希望了,前面那些他全然一个都不会。之前他在边境之时明明就是个猜谜王,他与那些个士兵闲暇无事在插科打诨的时候亦会出些谜题猜猜图些乐子,每一回他都是最快答出来的那个,长安的题面怎么就和边境的差距如此之大呢?!
  身后衣摆好似被人轻轻拽了拽,霍随回过头去,便见碧落白皙的指尖正捏着自己的衣摆。他今日穿的玄色衣袍,也许是因为这个的缘由将她的指尖衬得极白,搭上他衣裳的瞬间,还、还怪好看的。
  许是人多拥挤,他耳缘有些微烫。霍随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地从她指尖移开,碧落似在轻声朝他说着什么,可周遭人多嘈杂,他听不清只好弯下身子,将耳朵往她拿出凑近些。
  霍随的侧脸忽而在她眼前放大,心间瞬然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心跳如鼓,好似下一秒就会跳出来般。生怕会被他听见自己急促得宛如万马奔腾的心跳声,她慌忙抬手捂住心脏的位置,好似这般就能制止着,让那颗心脏不再跳动得如此快,如此剧烈。“那、那会不会……是个胖字?”
  十五日便既为半月,月加上半就是个“胖”字。
  霍随瞬然恍然大悟,眉眼间满是喜色,直起身子来便朗声高喊:“是个胖字!”说完,他还不忘高扬起脖颈来,彰显他此刻的凛凛威风。继而他看向脸色更加难看的老板,神情倨傲,“可对?”
  待他将答案嚷出的瞬间,碧落脑子豁然一热。她不过就是胡乱猜测,他怎能想也不想就将答案于众人眼下宣之于口?!若是错了可怎么好?
  摊贩老板咬牙切齿说了个“对。”众目睽睽之下,此时即便他再不愿,这盏花灯终要送予别人了。他暗自瞪了霍随一眼,才将那悬挂在高处的兔子奔月花灯给取下,“虽说这位公子答对了最后一道灯谜,可这位公子才是答对最多的人,这盏灯理应归他才是。”
  说话间,老板已然将花灯递到了谢辞衍面前。他亦丝毫没有犹豫,径直便将花灯接过放到了嫣昭昭手中,“喜欢么?”
  嫣昭昭满脸皆是愉悦的笑意,双手拿着那盏精巧的花灯左看看右瞧瞧,显然就是爱不释手的模样。“喜欢,我很喜欢。”她凑近,于他脖颈处轻轻吐息,“多谢阿衍。”
  再看霍随,摊贩老板以为会在他脸上瞧见失落亦或是不甘的神色,可他却丝毫没有,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霍随他本来就对那兔子灯无甚兴趣,不过就是凑个热闹罢了。再者,即便老板真把灯给了自己,他亦会将其转交给谢辞衍。即便他真的送予碧落,恐怕那丫头亦会诚惶诚恐地不敢收,她忠心于她的主子,又岂会夺她所好。
  他眸光在那摊子上转了一圈,继而指向角落里头的花灯,“诶老板,那盏灯多少钱?我要了。”
  老板一听有生意上门,立马就换了张谄媚的脸,忙将他指的那盏花灯给他拿去。“二两银子,多谢公子了。”
  霍随接过花灯后,便于怀中摸出银子来放到老板的掌心。随即便将那盏灯放到碧落手中,“小爷答应过送你的便不会食言。”似担心她会拒绝,忙接着道:“可别不要啊,就当做是你方才告诉我谜底的谢礼。”
  碧落垂眸浅笑,指腹轻轻摩挲着花灯的竹柄,动作小心翼翼,似手中的花灯乃什么稀世珍品般。她抿了抿唇,将那笑意尽数敛去后,才抬首道了句,“多谢霍将军。”她眸光再次落在那盏花灯上,反复思索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会选和面具一模一样的老虎灯?”
  霍随低头一笑,眼角微微弯起,带着点点慵懒,又透着几分随性。“因为我希望你往后的日子中能活得随心所欲一些,比起绵软不擅攻击的兔子,我更希望你是一只会亮出一双利爪的老虎,如此强大,才可以恣意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他嘴角一扬,那抹笑意暖得就像是春日的第一缕旭日般,“你身后可是堂堂盛国的皇后,要记得我的话,狐假虎威,便无人会欺侮你。”
  很久很久以后,每当碧落想起霍随的那一刻,都会记得这一晚,耀月之下,他身上被花灯的各色琉璃光照耀得宛如星辰,笑着同她说了这一番让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话。
  亦是在那一刻,她好似……喜欢上了霍随。

  (139)许愿
  暮色四合,人群渐往河畔高台走去,那儿放置了笔墨纸砚,还有不少摊贩于那处卖着可供人许愿的孔明灯。
  “难得出来一趟,要不也去凑个热闹,放个灯?”
  对于霍随的提议,谢辞衍下意识便看了眼身侧还在目不转睛盯着花灯瞧的嫣昭昭,见她好似没听见般,他无奈失笑,指尖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将她的视线移回到自己身上来。“累么?要回客栈还是到那处放孔明灯?”
  极难才得一趟出宫,嫣昭昭自是如何也舍不得回客栈的,一听孔明灯便双眸一亮,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去放孔明灯。”
  谢辞衍低笑,柔声说了句,“好。”
  人潮皆往放灯高台处去,本就不太宽大的街道瞬然变得拥挤起来。嫣昭昭抱着灯,谢辞衍则将她娇小的身躯纳到自己怀中,大掌扶在她的腰上,护着她一点点往前走去。
  碧落仍然记着自己为奴婢的身份,不敢与主子们并肩而行,总会有意无意地落后他们一步。此时,人潮骤然拥挤起来,她亦是一慌,下意识抬脚欲跟上他们的脚步,却被人硬生生地挤开。只一个踉跄,再抬眼时她已然落后许多,只影影绰绰可见他们往前走的身影。
  她瞬然便有些慌乱,肩膀忽而被碰了一下,她下意识回过头去,便见原本走在前头的霍随骤然出现在她身后。
  “就让你别整日走在后头,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好。”他朝前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前走,“你走前面,我在后边看着你。”
  碧落心中一暖,心脏那块好似被什么给碰了一下似的,软成一片。心头悸动浮现眼底,再敛不去眼底细碎的光,“霍将军为何会到……后面来?”
  霍随一愣,一时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不断频繁地注意着后头,当他发现喉头已然没有女子的身影时,他下意识地顿足,立马便推搡着人群往后寻着她,甚至都来不及告知谢辞衍。
  他面色忽闪而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摸了摸后脖颈,“小爷说过,你同我是一道的,我自会多照看你一二。”
  碧落闻言,蓦然便笑了。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笑,明眸皓齿,笑起来好似会发亮般,连星辰都无法与之争辉。
  察觉自己不停盯着人看,顿然面露尴尬,双眸飞快移开,生硬道:“快跟上吧,他们应该距离挺远的了。”
  碧落点头,听从地抬脚走在他前面。许是有霍随在身后,即便身旁人群再拥挤,再熙攘,她好似都不怕了,心头升起一阵安心的感觉,脚步不由放慢了些,希望这段路能长些。
  当他们走到河畔高台时,谢辞衍与嫣昭昭手里皆拿着一盏孔明灯,提笔在纸面上写着什么,见他们过来,忙招呼着他们过去。
  “也给你们买了,快来把你们的愿望写上去,然后我们再来一块放灯。”嫣昭昭将两盏孔明灯放到姗姗来迟的二人手中,继而又站到碧落身侧,轻柔问着,“碧落想写什么?可要我帮你写?”
  碧落双颊蓦然一红,摇头拒绝道:“多谢小姐好意,奴、奴婢自己写便好。”
  嫣昭昭闻言,不由调侃道:“咱们碧落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呀。”她掩嘴轻笑,将手中的笔墨给她一支,而后便退回到谢辞衍的身旁去,丝毫没有要窥探她心愿的意思。
  她咬着唇,接着孔明灯的遮挡,悄然用眼尾寻着那在意之人。见他此时正倚在栏杆旁,嘴里正叼着那支狼毫笔,一副慵懒模样,似不知道该在孔明灯上写些什么。
  趁他察觉前,碧落赶忙将视线给收了回来,将孔明灯挡在自己眼前。几息后,再一次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又悄然将眸光落在他身上,嘴角荡起一抹笑意来,久久不散。
  她执笔于孔明灯上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写下了两句只有她明白,其他人看却晦涩难懂的两句话。
  落随一行,宛若黄粱。
  愿君喜乐,愿君安康。
  比起心愿,这孔明灯更多的是承载着她于今日宛若一场梦的美好念想,还存着私心地将他们俩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写于灯上,这应是唯一一回他们二人的名字能写在一块的机会了。
  她想感谢老天给予了她这宛若梦境的美好,待回宫后,她依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而他亦仍是赫赫有名的镇远将军,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出宫一行,就像是老天见怜,让他们原本毫无交集的路给连在了一块。但这一段交织的路,仅是一段极短的路,过了这段路,他们便又是再无交集的两个人。
  嫣昭昭见他们二人皆未再动笔,便抬手招呼着他们过去。“都写好了吧?好了就一块来点火放灯。”
  霍随亦走了过来站在她身侧,碧落生怕灯上的字会叫他给看了去,下意识将灯往下摁了摁,那双眸子却不安分地瞥着他灯上,试图瞧见他写的愿望。
  他的字就犹如他的人一般,刚毅又豪放,勾勒的每一个字皆雄浑有力,力透纸背,字里行间皆透着一种不羁的气质。他仅写了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那四个字写的实在太大,就连一开始并未在意他写什么的嫣昭昭亦不住侧目过来,瞧清他写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用指尖点了点谢辞衍。“你瞧,霍随可比你更心怀天下呢,连许愿都希望天下太平。”
  “这可就大错特错了。”霍随却摇头否认,“我虽是镇远将军,可我全然不想打仗啊,日日在京城逍遥快活的不好么?为了这远大的志向,我自然是希望天下太平的。”
  话落,霍随又走到谢辞衍身后探头探脑地瞧他灯上写的什么。可谢辞衍却全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甚至还稍稍侧过身子让他看得更真切些。只一眼,霍随便觉喉头堵住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亦是简易地写了六个字。
  生同衾,死同穴。
  一看就便知晓他们堂堂盛国的天子是位不折不扣的情种。
  “与你的天下太平比,当如何?”谢辞衍语调略沉,话里话外却满是炫耀的意味。
  霍随咬牙切齿,从牙缝中吐出极不情愿的“极好。”二字。
  谢辞衍很是满意,回过头去将手中的孔明灯与嫣昭昭的放在一块,相视一笑,眸中皆是浓浓的缱绻情意,两个孔明灯好似相呼应般,更是唯有他们二人才懂其中的含义。
  他写,生同衾,死同穴。
  她写,白首不相离。
  霍随取来火把,一一给谢辞衍与嫣昭昭二人点燃烛心,而后眉梢飞扬,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碧落,“可要小爷帮你点?”
  碧落慌忙摇头,“不劳烦将军,奴、奴婢自己来便好。”
  生怕会让霍随有机会瞧见那上面写的愿望,她忙接过他手上的火把燃起了烛心。见她拒绝,霍随亦自觉地别过头去,他虽不擅察言观色,可亦是晓得碧落并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灯上的字,便默默后退两步等她燃好烛心后才将火把给接了回来,连一眼都未曾往她的孔明灯上看。
  夜空如墨,偶有温柔的晚风轻拂而过,他们四人站成一排,双手虚虚捏着孔明灯的边沿,而后左右瞄着其余的人,似在找准时机放手。
  “我数三二一,然后便一起放手。”嫣昭昭嗓音中难掩兴奋,眼角弯弯带着明艳的笑意,清脆的声响缓缓数着。
  “三。”
  “二。”
  “一。”
  随着嫣昭昭话音落下的瞬息,孔明灯缓缓升起,随风往上飘曳着,橙黄色的火光于夜空中轻轻飘荡。随着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升空,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浓重的夜色中交织成一道道流光,似无尽的黑暗中被注入了希望的火光般,承载着无数人的愿望与祈求,一点点消失在深邃的空中,飘向那装载愿望的归处。
  墨色深沉的夜,注入宛若星辰的火光,嫣昭昭不禁看得入迷,脑海中瞬然想起往昔时候,谢辞衍于她生辰的时候亦曾带她见过如眼前这般的盛景。只是,那会儿他们一块看的是萤火虫,现今,他们极其有幸的依旧能够一起看见孔明灯升空的美景。
  最重要的,是谢辞衍依旧在她身边。
  她心尖微动,侧头将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阿衍,往后我们也要如今日这般,一起携手并肩看遍这世间的繁华,可好?”
  谢辞衍喉结滚动,今日一天他皆在隐忍着。可现下,他却再忍不住,亦不想再忍,大掌摁住了她的后脑,垂首用薄唇堵住了她嫣红柔软的唇。嫣昭昭一惊,意识到现今在外头众目睽睽之下,下意识便用双手小幅度地推搡着他的胸膛。
  可谢辞衍怎愿放开怀中这抹垂涎已久的柔软,另一只大掌将她的手腕紧扣在手心中,薄唇吸吮得更加用力,舌尖轻扫唇珠,红唇便受不住颤栗着轻轻启开来。他更是肆无忌惮,长舌探入,寻着她胆怯的舌尖纠缠在一块。
  嫣昭昭只觉自己的心跳正砰砰猛烈地跳着,紧张得不敢喘气,周遭喧闹的声音好似在这一刻皆全然消失无踪,浑身的感官全在这一个激烈又克制的吻中。
  在她即将呼吸不了时,谢辞衍终是放开了她。嫣昭昭好似在这一刻才想起来要呼吸般,浑身脱力气喘吁吁地瘫倒在男人怀中,抬眸瞪他一眼,却宛似媚眼如丝的娇嗔。
  谢辞衍指腹轻摁了摁她略有些红肿的唇畔,额头抵在她的额角,双眸郑重又真挚,“我会一直陪着昭昭,不论你想看什么去哪,我都会一直、一直在你身旁,哪怕死亡亦不能将我们给分开。”
  嫣昭昭此时已然不敢再说话了,想起他刚刚的那般放肆,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而后脑海浮现出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时,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这厢霍随根本丝毫没有察觉身旁的旖旎春色,在孔明灯缓缓升空时,眼瞧着点点火光,他竟会失神般用眼睛去寻哪个是碧落的灯,可有飘得离老天爷近一些,要是飘得近了,她所许下的愿望老天一定能最先瞧见吧。
  他豁然一怔,自己怎么会忽而想起碧落来。他忙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却还是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丫头许是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撼了,一双眸子看得连眨眼都不舍。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么瞧着,就好似有星星于她眼底绽放着,美得让他一时间沉溺其中。
  她的侧脸映着柔和的光,宛如山间的晚风轻拂心间,肆意上扬的眼角与荡起的唇角更是带着不可言喻的温柔。如此淡雅的美,让他豁然想起正悄然盛放的莲花,恬静坚韧,出于淤泥而不染。
  这一霎,霍随好似听见自己的心……在不受控制地跳着。

  (140)中毒
  这一夜,有一双壁人正相拥好眠,亦有人在这寂静的夜里睡不着觉。
  碧落将那盏老虎花灯悬挂在床头处,一睁眼便能瞧见,老虎面具则被她珍而重之地放在身侧。她双眸明亮,没有丝毫睡意,想起今夜与他一起时候的点滴,她嘴角肆无忌惮地往上扬着,眉眼弯弯,满是少女动情时的青涩春意。她依依不舍地又抬眸看了眼花灯,又侧过身子去伸手摸了摸面具,才拉过被子蒙着头艰难地进入了梦乡。
  而另一侧厢房中的霍随同样亦在辗转反侧,他像哪儿都觉得不爽利似的。时而觉得有些冷,便将厚被褥拉起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可下一瞬他又觉烦躁闷热不已,又一脚将被子被踢开,指尖摁了摁额角,眼前却又一次浮现出碧落那张笑颜。
  他此时只觉空气更燥热了起来,他先前亦不是没有在宫中见过碧落,可都没有如今日这般奇怪的感觉,今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大掌轻放在心脏处,心脏又一次逐渐加快了起来,心跳声甚至清晰得宛若在耳畔呢喃,可逐渐,那心跳声却渐渐幻化成一女子熟悉的嗓音,一声声地轻喊着……
  霍将军,霍将军……
  霍随更是烦躁,忙起身喝了一盏凉茶后甩了甩头,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给甩出脑中,而后又躺落回床榻上,紧闭着双眼,强迫着自己入睡。
  翌日一早,除了那相拥好眠的二人精神爽利外,其余二人皆有些精神恍惚的模样,似昨日夜里睡得不好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你鲜少会有睡不好的时候,可是昨日夜里发生了什么?”嫣昭昭趁碧落在喝粥,忙坐到她身旁来问个一二,却见她喝粥的动作一顿,旋即似有什么在追赶她似的,忙将碗里的粥三口并作两口吃落肚子里,俨然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
  “没、没有。许是昨夜玩得太高兴,一时兴奋才睡不着。”碧落这话真假参半,她确实因为太高兴而睡不着,可却少说了一个人。
  嫣昭昭不疑有他,忙招呼着谢辞衍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他,“我们今日是继续去玩么?还是要回宫了啊?”
  听见这话,立于一侧的碧落也耐不住稍稍竖起耳朵来。此前她并不在乎他们究竟何时要回宫,只想着跟着主子便是了,她悄然瞥了一眼尚在啃包子的霍随。可现在……她私心地想再多几日再回宫,就让这场虚幻的梦境再延续得稍长一些吧。
  似听见她心中所求般,下一瞬便听谢辞衍道:“多玩两日再回去吧。”他抬手轻刮了刮嫣昭昭的鼻梁,一双眼睛更是柔得宛如沁了蜜糖般,他又岂会看不出来心上人眼中的希冀之色,出宫一趟不容易,此次更是未同众朝辰商议过边先斩后奏地出宫来,帝后相携出宫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此次既已出来,自是要带她好好玩上一番再回去。“待会就让霍随去打听打听还有什么好玩的,可好?”
  嫣昭昭连连点头,岂会有觉得不好之意,听见能在宫外多玩几天,她只觉身心皆舒畅起来,就连胃口亦是大开。她看了眼案桌上那份谢辞衍尚未动过的鸡丝粥,顿然觉得有些饿,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角,一双写满狡黠的眸子看了看那碗粥,又转头看了眼谢辞衍,暗示的意味十足。
  谢辞衍失笑,将那碗粥捧到她面前,又忍不住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小馋猫。”见她一口接一口地吃得正香,心中又不免高兴,“喜欢就多吃些。”
  嫣昭昭摇头,吃了将近大半碗就将碗给搁下,摆手说吃不下了。
  谢辞衍习惯性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帕来为她轻拭着嘴角,可她却蓦然眉头紧皱,手掌忽而摁住了那块手帕重重咳了几声。他以为嫣昭昭是方才吃得太急呛着了,忙倒了一杯温茶喂给她缓缓喝下,大掌在她后背轻扫着,试图让她好受些。
  嫣昭昭就着男人的手喝下了几口温茶,那喉头忽而涌起的不适感好似舒缓了些,她将手中的方帕放下来,扬起一抹浅笑正想对谢辞衍说她无事。
  可话刚至喉头,那股刚消下去的不适感在这一瞬更剧烈地卷土袭来,小腹传来阵阵绞痛,一道暖流自下往上地涌来,喉头止不住地发痒,她重重地咳嗽起来,一瞬间她只觉好似咳得连五脏六腑都要移位,喉咙宛如藏有利刃般,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好似有石头紧紧压在胸口上那般,那股暖流再受不住控制般,猝不及防自红唇喷洒而出,黑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地,宛如绽放开一朵妖艳又不详的花。
  “昭昭!”
  谢辞衍瞬然大惊失色,一张脸色铁青,眉眼间皆是着急的神态。“这是怎么了?!昭昭哪儿不舒服?!”
  嫣昭昭疼得浑身连唇皆在微微颤着,哆哆嗦嗦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疼……好疼……”
  一听见她喊疼,一向冷静自持的谢辞衍豁然像疯了一样失去了理智,脑中那紧绷着的弦好似在这一刻全然崩断,身体动作已然比脑子更快一步将疼得脸色苍白如纸的嫣昭昭给拦腰抱起,直往楼上厢房疾步走去,嘴里还不忘厉声喊道:“大夫!叫大夫!”
  嫣昭昭猛然吐血,碧落只觉自己心脏突突直跳,脑子是完全空白一片,直到被天子大吼了一声后她才蓦然反应过来,忙拔腿就要往外去寻大夫。
  因跑得急,一时竟没注意,脚下踉跄。手臂忽而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给紧紧握住,她这才稳住了身子。她急得眼眶通红,抬眼便见霍随同样脸色阴沉,见她如此模样还是耐下性子同她道:“我脚程快些,我去找大夫,你留下来将皇后用过的吃食给保管起来,备水给她灌下去,尽量让她将吃下肚的东西给吐出来。”
  她虽慌张,却将霍随的话给全数记住,朝他点头,道:“奴婢晓得,多谢霍将军。”
  事态紧急,说完后霍随亦没耽误,径直跨步出了客栈,足尖一点墙沿便以轻功跃上屋檐,疾步到临近的医馆寻来大夫。
  嫣昭昭疼得满头皆是汗珠,连鬓角也湿了。她双手摁在腹部的位置,全身如煮熟的虾子般蜷缩在一块,仿佛这样便能减缓身上的痛楚。她不知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肚子痛得宛若刀绞,耳畔嗡嗡作响,眼前亦是疼得阵阵发白,一时她竟也分不清是汗珠糊了双眼亦或是疼得已然神志不清。“疼、好疼……”
  碧落忙打了盆热水进来,打湿了帕子就欲替自家娘娘拭去额角淋漓的汗珠,谢辞衍见状便径直接过帕子,轻轻地给她擦着,生怕他手上用力会让她更加难受。
  “昭昭乖,别怕,大夫很快就到。”他一点一点给她拭着额角,眸中满是心疼,他似是在极力忍耐,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的情绪,可那执着帕子微微颤着的指尖却已然暴露了他心底不断蔓延的慌张。
  旋即,他又接过碧落倒来的温水,不断给她喂下,一盏完了之后又从碧落手中再取一盏,直到嫣昭昭喝得受不了,捂住肚子便尽数将那些吞落下去的水给全数吐出来。吐干净了以后,谢辞衍又再一次给她喂,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将吃下肚子的东西给吐个干净。
  他频频回过头看向那紧闭的厢房门,这一刻时辰好似过得特别特别慢,他急得咬牙,连嘴唇被他自己给咬破了也丝毫不觉,满心满眼皆在看着眼前疼痛不已的女子,恨不得这痛能让他来承受。
  终于在谢辞衍即将等不住要外出寻大夫时,厢房门终于被推开,一名身材略瘦弱的中年男人背着药匣气喘吁吁地走到床榻前,脸色略白,好似快要喘不过气来般。
  “快,快看看她究竟怎么回事!”谢辞衍丝毫不敢耽搁,忙让出位置来让后大夫能给嫣昭昭把脉。
  碧落往那敞开的厢房门看了一眼,霍随并没有和大夫一起回来。可现今她亦无甚心情去想他去了何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大夫,神色满是着急。
  大夫搭过脉后,脸色瞬然便白了下来,忙站起来潮谢辞衍作辑,“这位贵公子,这、这位姑娘她是中了毒啊!”
  谢辞衍心尖一凛,瞬然好似连呼吸都忘了,一双眸子不可置信地放大,而后似寻救命稻草般攥紧了大夫的手臂,“中了什么毒?!治、赶紧治!你要什么名贵药材我都可以给你,无论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治好她就行!”
  闻见这话,瘦弱大夫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睛往男人身上不动声色地瞥着。依他方才所说的话与他身上这衣裳来瞧,定是个身份尊贵之人,更是他这种平民百姓得罪不起的人。
  他满面心虚的模样,冷汗浸湿了里衣,“这、这……这毒我不会治啊!”
  这话半真半假,他知晓所中何毒,亦曾在医书上见过此毒的解法,可那也紧紧只在书上见过,却从未有过实践啊!倘若他要将那未试过的药房放到眼前女子身上,便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眼前男人身份尊贵,若药方无效,恐怕他这条小命也不保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同他说自己不会,治不了,还能有希望捡回一条性命。
  “庸医!”谢辞衍勃然大怒,一掌猛然拍在案桌上,眼神阴沉,看那大夫的眼神宛如淬了冰般,寒得刺骨。
  “这、这……”大夫忙跪下替自己辩解一番,“公子明鉴啊!这毒实属罕见,在下不懂那亦是常事。可所幸的是,方才公子为姑娘做过催吐,让那毒吐出来些许,现下虽是余毒未清,可却是比刚中毒时情况要好上许多,在下奉劝公子还是赶紧趁现在去寻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为姑娘解毒吧。”
  他一双眼瞥向面色阴沉的男人,一时进退两难,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暗自抹了把冷汗,只觉自己再待在此处怕是快要性命不保了。
  倏地,厢房门再次被推开,霍随同一位精神矍铄背着硕大药箱的老人走了进来,神情皆有些着急。谢辞衍瞧见来人,双眸立即一亮,方才阴沉的神色全然褪去,忙上前将老人给扶了进来,带着他到嫣昭昭床榻旁。“沉太医,你赶紧看看昭昭,貌似是中毒了。”
  来人正是一直跟随谢辞衍的军中沉太医,霍随便是以防万一大夫不识解毒,便在找了大夫后,脚不停蹄地赶回到宫中去将沉太医快马加鞭地带了出来。显然,他的担忧是对的,那大夫见有医者来此,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谢辞衍此时亦懒得搭理那大夫,只回首给霍随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回公子,夫人是中了断肠草之毒。那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植物,服用后会腹部绞痛,呕吐,剂量再重些便会立即死亡。”沉太医话落,便见眼前帝王瞬然脸色大变,双眸透着一股绝望的黯然,视线紧紧贴在床榻上女子身上,生怕下一秒女子就会在他面前香消玉殒。沉太医忙继续道:“公子放心,夫人体内中毒不算太深,加之已然将部分毒药给吐出,方才我已给夫人喂下了解药,应是已无大碍。”
  断肠草这毒虽在民间不常见,可却常常出现在军中与宫中,以致沉太医身上时不时会备下几种解药,用作救急。
  谢辞衍闻言,整个人就似脱力似的松了一口气,他这才缓缓察觉到自己双腿一软,撑着床沿便跌坐在榻上。到现在仍在微微颤着的大掌紧握着嫣昭昭那有些微凉的手,感受着她散着的体温,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他拿起帕子给已然昏睡的女子轻轻擦去额角的汗珠,旋即又在她发顶落下一个极轻的吻,似担心惊扰了梦中人,呢喃轻语:“没事了,安心睡一觉,醒来就能瞧见我了。”
  他守在床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要守到人醒来确认没事后才能彻底放下心来。沉太医面露犹豫,几欲思考还是上前于谢辞衍身侧耳语,“臣还有一事禀报。”
  沉太医如此既是上前来同他耳语,便是不能大声宣郎之事,他心下了然,转头便让霍随与碧落外出等候,这时他才发现,那庸医不知何时早已溜之大吉。

  (141)希冀
  屏退众人后,谢辞衍略带沉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中响起,细听还有些落寞之色,似是担心沉太医接下来要同他说的话是与嫣昭昭有关,他害怕听见对她一切不好的事物。
  许是担心太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谢辞衍心中的所思所想竟一一呈现在了脸上。沉太医见状,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启禀皇上,方才臣给皇后娘娘把脉之时,还把到了娘娘体寒极难生育一事。”
  话出口后,谢辞衍脸上的担心竟是缓缓消了些,嗓音平静,似没有掀起他丝毫的波澜。“嗯,朕知晓。”他顿了一瞬,又继续道,语气隐隐带了点请求的意味。“还请太医不要将此事给宣扬出去,朕不愿听见任何有关昭昭不能生育的流言蜚语。”
  他抬眼,语气又多了两分帝王的威严,“太医可明白朕的意思?”
  沉太医忙后退两步,作辑,却不是朝帝王说着领命的话,而是道:“皇上误会,皇后娘娘体寒虽是难生育,却并非不能生育。”
  谢辞衍身子蓦然一僵,一时连呼吸都忘了,在反应过来沉太医话中意思后,他猛地站起,语气急切,“太医此话何意?快细细道来。”
  沉太医面露意思笑意,眉眼恭敬,“皇上,皇后娘娘虽是伤了身体,却未伤及根本,只要加以温补调养,便可怀上子嗣。”他顿了一会,又继续道:“先前娘娘应是讳疾忌医,所以才未有太医知晓娘娘这情况。若皇上放心,便请将娘娘的身子交予臣,臣必会好好为娘娘调养。”
  他蓦然抬起头来,眸中的喜色溢于言表,嘴角怎么也压不下上扬的弧度,心中狂跳。他简直不敢相信,甚至害怕这一刻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忙暗暗掐了掐自己,疼意袭来的瞬间,他却感觉到无比的高兴。
  昭昭虽不将子嗣一事宣之于口,可他知晓她是在意的,亦曾因着此事闷闷不乐过一段时日,现今如此好的消息,叫他如何能不高兴。他一连道了几个好,而后神色认真道,“调养一事便有劳沉太医了。”
  沉太医回以一笑,作辑朝天子行了一礼,便出了厢房门,将独处的时刻留给了鹣鲽恩爱的帝后。
  见沉太医出来,霍随忙迎上去,将人请到自己厢房中。旋即让碧落取来她收集好的吃食,满满一案桌皆是他们一行人早晨时的早膳。“麻烦太医验毒。”
  沉太医额首,从药箱中取出来好几根银针,指尖捏住执针之手垂落下来的袖袍,动作熟稔地将银针插入那尚未喝完的粥里,再抽出时,银针发黑。
  沉太医眉心一蹙,紧接着又换了一根新的银针继续在剩余的吃食里下针,而除却那碗粥以外,其余的吃食皆无毒。
  将试毒过程全然尽收眼底的霍随亦是神色凌厉,眸中沁着丝丝寒意。所有吃食皆无毒,却唯有嫣昭昭吃下的那一碗粥中藏有可致命的断肠草,便说明那下毒之人目标极为明确,他就是要毒害皇后,并不是随机下毒。可他不明白的是,下毒之人要如何能确定端上来的粥一定能放到嫣昭昭面前?
  “究竟是何人要远在宫外毒害皇后?”霍随呢喃轻语,一双平日里满是慵懒的双眸此刻多了点锐利之色,思绪不断回想着今晨时候的细节,“当时客栈里并无其他人,下毒之人如若不是店中的小二就便是能随意进入客栈膳房之人。”
  谢辞衍从前乃摄政王,且长相招人,极易引人注目。霍随担心客栈人多眼杂会将他给认出来,特意给了掌柜银子将客栈给包了下来,所以客栈中除却他们,并无其他客人。他们是临时出行,亦只是昨日游玩露过面,今日便已然有人迫不及待地下毒,想来此人势力不小啊,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置好一切。
  “不、不对。”沉吟半晌的碧落忽而出声,霍随抬眸看她,眉眼间透着丝丝疑惑之色。
  碧落对上男人疑惑的视线,眸色认真道:“下毒之人要害的不是娘娘。”她犹豫一瞬,还是壮着胆子开口,只嗓音要比方才要轻了些,透着些许慌色。“他要害的是皇上!”
  话落,霍随神色一凛,脸上连半分他平常漫不经心的模样也消散了,眸中皆是厉色。就连立于案桌前的沉太医亦是神色紧张,脸色比方才还要沉重。
  毒害皇后与毒害天子是两桩全然不同的事,毒害皇上可比前者要严重许多,涉及的可是江山百姓,还有社稷安危。故此,他不得不问清楚,“何出此言?”
  对上霍随的双眼,不知怎的,方才还有些慌乱的碧落此刻竟稍稍安定了下来,似对眼前人有种莫名的信任与安心。“今早奴婢有幸与皇上,娘娘同坐一桌用膳,奴婢瞧得清楚,那碗粥原本便置于皇上的面前,只是娘娘一时嘴馋才吃下了那碗粥。”她似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眉头紧蹙,“若娘娘未吃下那粥,那吃下的便会是皇上。”
  也就是说,那下毒之人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嫣昭昭,而是天子!
  三人皆神色一凛,碧落瞬息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霍随回过神来后便让她协助沉大夫照料好皇后,旋即转身便出了厢房门,直奔客栈大门寻那昨日接待他们的掌柜。
  他回宫找来沉太医时,亦一并将能驱使的暗卫给调配了出来守在客栈四周,杜绝那下毒之人悄悄从客栈溜走。
  此时掌柜正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执笔记着账,面上略带着点点喜色,想来客栈的收益并不低。霍随走近,将随身的佩剑重重放在掌柜面前,那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孔立马变得惊慌,忙抬起头来,颤颤询问,“公、公子……不知有何得罪?”
  霍随亦不同他废话,径直便问,“客栈中共有伙计几人?寻个由头让他们皆到此处来,一个都不能少。”
  掌柜略觉有些不妥,并没有因为害怕眼前的剑而照着他的话去做,而是皱着眉,语气略有些不客气道:“这位公子寻我客栈的伙计有何事?又或者应该问,公子是以何身份要见客栈中的伙计啊?”
  霍随本先不要打草惊蛇,暴露身份,原以为掌柜是个胆小之人,拿个佩剑便会配合他,却未料想他竟看走了眼。他轻叹一口气,终是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来放到掌柜眼前,略带着点点慵懒挑着眉,“现下,能见你客栈中的所有伙计了么?”
  仅仅只是将军二字的称号便是他如何也得罪不起的人物,掌柜怔了一瞬,随即朝霍随连连额首,言行举止无一不恭敬至极。“行行行,小、小的这便让他们出来。”
  话落,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忙走向后院的位置去,将伙计们都给集合起来。
  霍随忽而在后唤了一声,他背脊一僵,忙转过身去。便见男人怀抱着那上好的剑倚在案桌旁,朝他扬起下巴,“自然点,别打草惊蛇了。”
  一听,掌柜不由担心,听他话中意思应是他们客栈中有得罪了将军,现下正要找出那人来。思及此,他也不自觉在心中暗骂几声那人,生怕会连累了他辛苦才经营起来的客栈,暗道一定要将此人给揪出来才是,可别让将军以为他也是同谋,那可就真真是冤枉了。
  心头思虑一番后,掌柜忙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依霍随所言让自己的言行举止都自然些,着急的步伐逐渐缓了下来,走到后院与膳房中,让他们皆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同他们说昨夜来的那几位贵客给了赏钱,让他们到正厅去分赏钱。
  听到有赏钱可分,一众伙计双眸皆陡然发出了亮光,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随意在衣裳上擦了擦有些脏污的手,便乐颠颠地到正厅去了。

  (142)阴沟
  客栈正厅中,霍随抱着佩剑立于中央,显然已是等了半晌,可他眉眼间却未露出半分不耐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让人对他生不出警惕之心,还以为他便是掌柜口中所说要给他们赏钱的贵公子,由此伙计们脸上笑意更多了几分,眸中隐隐期待。
  见人到了,霍随稍稍站直了身子,侧头问掌柜,“这就是你客栈所有的伙计了?”
  掌柜忙点头,“对,咱们这不是长安最好的客栈,平日里也不多人来住,用不着这么多伙计。”
  霍随额首,又问,“都是干了许久的熟伙计?”
  掌柜闻言,往人群中仔细看了一圈,才指了指站在最后边不起眼的男人道:“他不是,他是这两天新来的临时工。”
  霍随眸色一深,朝那一直低着头的男人扬了扬下巴,“这位兄弟,劳烦你站出来,小爷先把赏钱发给你。”
  那男人蓦然双手紧攥,显然有些慌张,筹措不安地迈不开腿。
  “怎么了兄弟,你不想要赏钱么?”见他如此心虚的模样,霍随便料定这人有问题,面上却依旧不显,仍是那副慵懒的语调,仿佛唤他出来当真只是为了给赏钱。
  若是再不出去便真惹人怀疑了,身侧的伙计见他楞在原地的模样亦是忍不住用手肘碰他,示意他赶紧出去,别惹了贵人不高兴。
  男人这才迈开步子垂着头走到霍随面前,颤着嗓音道:“多、多谢公子赏赐。”
  霍随却不着急,将系在腰间那谢辞衍给他的钱袋子给解下放到掌中往上轻轻一抛,又稳稳接住,语调散漫地问道,“兄弟姓甚名谁啊?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当临时工?”
  男人身子一僵,好似有些紧张,半晌才缓缓开口。“小、小民贱名王磊,前些日子被店家辞了,听闻这儿有份临时工的活,便过来讨口饭吃。”
  闻言,霍随一双眸子似不经意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旋即朝那敞开的窗户做了个手势,动作自然快速,不明就里之人只以为他是挠了挠额角,并未多想。“原来是这样啊,王兄弟之前在何处高就?”
  男人显然更慌了些,双手指尖不自觉绞在了一块,嘴巴未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小民之前在云来客栈当过切菜工,不值一提。”
  “是吗?”霍随眉尾轻扬,眸中的慵懒已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令人生畏的冷厉之色。拇指将银色的剑鞘往上一推,散着寒芒的刀锋顿然映在他眼珠子上。“知道上回对我撒谎的人是什么下场么?”
  王磊一惊,猛然抬手捂住眼睛,心中更是慌得不行,可嘴上仍嘴硬道:“小、小民真的没有说谎,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公子,竟、竟要如此……”
  霍随不愿再听他鬼扯下去,径直打断,眉眼间的慵懒之色已然聚起不耐,“做贼心虚之人来不及思考便会随口胡诌,你的嘴会撒谎,你的手却不会。”
  王磊闻言,怔了一瞬,双眼下意识地瞥了自己的双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以为自己被男人给诈了,又暗自松一口气。
  霍随嘴角勾起一抹嘲意,眸中闪烁着凛然的寒光,仿佛能将眼前人的一切伪装给看穿。“你说你之前亦是在客栈当切菜工,可我却从未见过哪个干粗活的切菜工手上竟没有一点茧子,更没有被菜刀划破的旧伤口。”他轻嗤,“你是切菜从未有划破手么?亦或者是切菜不用菜刀,所以虎口处没有茧子?”
  他已然确定眼前所谓的王磊定有问题,极有可能就是那下毒之人。嫌疑人既已寻到,亦无需再扣着其余人,霍随将手中的钱袋子抛给掌柜,“赏钱分给伙计们,这人我要了。”
  掌柜的会意,忙接过钱袋子便带着一众伙计回到后院去,对正厅的事充耳不闻,仿若眼中再看不见王磊此人。霍随对此非常满意,眉眼不由带了丝丝温色,却在转头看向眼前王磊之时又换了一副冷冽的模样,丝毫寻不着平日里他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这人没什么耐性,谁指使你在粥里下毒?”他单刀直入,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盯着王磊脸上的神情。见他眸中猝不及防闪过一丝慌张,来不及掩饰便已落到霍随眸中。他心下了然,下毒之人是他没错。同时,他心中亦生出疑窦,何人会指使如此无甚经验之人来下毒?瞧王磊那藏不住心慌的模样,可见并不是专业的杀手,应只是个普通人才对。
  王磊尚在极力否认,可嗓音中的颤音却已然赤裸裸地出卖了他。
  霍随猛然拔剑,他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寒芒,旋即脖颈处陡然泛起一阵逼人的寒意,更令人心生胆颤。王磊瞬然腿软,双膝“扑通”跪地,连连求饶。“公、公子放过我,求求、求求您……别杀我。”
  霍随却丝毫没有手软,将那锋利无比的剑更抵近了些,刀锋紧紧只是触碰到他的脖颈,便已然出了血,湿腻的感觉缓缓沿着皮肤往下流淌,看向王磊的眼神冷得宛若在瞧一个死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说,这剑划开的就不只是你的皮肤。”他眸中满是冷厉,嗓音冷得好似能将人给冻在原地,“而是你的喉咙。”
  “我说我说!”王磊这下是彻彻底底地慌了,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所做之事竟如此容易被眼前男人拆穿,只能一字不落的交代,“我也是受人指使啊!那人给了我一大笔银钱,让我寻个机会混进你们住的这间客栈来,让我找时机将药放入粥里,端给你们中腰间挂着玉佩的男人,他还同我描述了那人的脸,让我别给错了人。我、我只是一时贪财才答应了下来,且那人同我说这不过就是包泻药而已,不会出事的!”
  见霍随眸中杀意丝毫未消,忙继续道:“公子明鉴,我所说的皆是千真万确啊!那人说,这个相貌堂堂的男人诱骗了他家姐的感情,害得他家姐日日在家以泪洗面,他看不过眼才想要教训一下那个男人,我一听那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又有一大笔银子,这才答应下来啊!”
  王磊说得声泪俱下,眸中急切坦然,想来说的应是实话。“你可知指使你之人是谁?”
  他急急摇头,又生怕眼前这尊煞神不相信他,着急说出能证明他话的证据。“我不晓得那人是谁,可他一瞧就是家境不凡的公子少爷,他穿着上好料子的衣裳,样貌清秀,斯文尔雅,说起话来彬彬有礼的,定不是普通人啊!”他似想起什么来,猛地一拍手,“他腰间挂着一块银色的令牌,上面写了个‘嫣’字!”
  霍随闻言,眸色蓦然一凛,眼底掠过一丝冷光,神色更是凝重。嫣氏举家早已被皇上下令离京,无召不得归,依王磊所描述之人,应就是嫣家的庶子,嫣柏。
  他应随同嫣槐一同离开了才是,如今竟出现在长安境内,还涉嫌与毒害天子一事有关。
  霍随隐隐有一种猜测,嫣槐一家此刻就隐匿在长安中,甚至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躲在暗处监视着他们,伺机而动。

  (143)遂愿
  嫣昭昭意识昏沉,迷迷糊糊中好似听见了谢辞衍的嗓音,犹在耳畔。掌心温润,下意识握紧那温厚的大掌,眼皮挣扎着睁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谢郎君那能叫万物失色的脸庞,只是好看的眉眼间却多了点点倦色。
  见她醒了,谢辞衍神色一喜,忙凑近摸了摸她的额角,柔声问:“可有感觉哪儿不舒服?嗯?”
  那蚀骨宛似要将她五脏六腑给搅碎的疼意已然消失无踪,她只觉浑身软绵,使不上力气。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头干涩发哑,连出声亦是件艰难之事。“水……”
  谢辞衍忙起身倒了杯温水,将脸色仍旧苍白如纸的女子给轻轻揽在怀中,让她背靠着自己,而后才一点一点将手中的温水给她喂了下去。
  温水入喉,嫣昭昭只觉浑身都舒服多了,唇畔亦恢复了些许红润,瞧着人也随之精神了些。她额角紧贴在他柔软的脖颈处,似慵懒的猫般蹭了蹭,嗓音软糯,“我没事。”
  谢辞衍一点也不敢马虎,忙大声喊着沉太医。客栈中的厢房挨得极近,隔音亦是极差,他这么一喊,尚在隔壁厢房研究断肠草的沉太医听得真切,忙放下手中银针,拿起药箱便往隔壁去了。
  沉太医仔仔细细地给嫣昭昭把脉,丝毫不敢懈怠,良久恭敬朝她躬身一礼以示冒犯,才开口道,语气重的藏匿不住的喜色。“皇上宽心,娘娘身子已然无恙,断肠草之毒已解,娘娘现今只是有些虚弱,好好调养便能养回来。”
  他朝嫣昭昭行了一礼,“若娘娘信得过臣,往后便由臣来调养凤体。”他看了谢辞衍一眼,又继续道,只这回话中却隐隐多了层暗示。“臣定尽力将娘娘的身子给养好,不负皇上与娘娘对臣的莫大信任。”
  谢辞衍额首,情不自禁垂眸看了眼嫣昭昭,眉眼满是缱绻之色,而后才郑重朝沉太医道:“那便有劳沉太医。”
  沉太医告退,携着药方到楼下膳房给熬制一些温补的药膳。
  嫣昭昭面露丝丝疑惑之色,只觉有些奇怪,便轻声问着男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好事。”谢辞衍嘴角上扬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色,眉眼在她面前更是肆无忌惮地荡开,满是愉悦。“沉太医会调养好你的身子,届时你便可一遂心愿生下你我的孩子。”
  嫣昭昭尚有些懵,一时还未意识到谢辞衍话里的意思,待回过神来时,她蓦然瞪大了双眸,满脸皆是不可置信,说出口的话皆带上了轻颤。“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男人大掌轻抚了抚她柔软如丝绸的青丝,眸中亦是同样的喜色,“如此重要之事我又岂会哄骗于你?”他耐心地解释,“沉太医妙手回春,医术高明,多年来于我军中解过不少的毒,治过无数的伤,他说能便一定能。”他与嫣昭昭的手十指相扣,额头相抵,四目相视,他高兴得宛若得了糖的孩子,唇边荡起笑意,嗓音满是期盼。“昭昭,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高兴,更因为圆了嫣昭昭心底的愿而高兴。他的女孩儿如此美好,就不该有任何遗憾藏匿心中,他只想她余生皆能安稳幸福,无忧无虑。
  稍稍陪了嫣昭昭一会儿后,霍随便让碧落来给他传了口信,说下毒之人已然找到,还牵扯出了嫣家人,请他下来定夺。谢辞衍额首,让碧落先行退下,旋即给嫣昭昭掖了掖被角,便打算让她在此好好休息,他去去就回。
  嫣昭昭却豁然拽住了他欲离开的衣角,朝他摇了摇头,眸色坚定道:“我也要去。”似是怕男人会拒绝她的要求,又继续道:“我也是嫣家人,岂能坐在此处装作充耳不闻,我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谢辞衍原就不想让她听见这等腌臜之事,更不想因这件事中牵扯到嫣家人而惹得她不高兴,可当她说出口的那瞬,他纵使有千百种理由也无法拒绝她,只得额首应承下来。
  嫣昭昭面色一喜,一双潋滟的眸子满是亮色,看得人不由心底一软。他想,即便嫣昭昭此刻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或是太阳,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只想让眼前人开心,露出醉人的笑颜来。谢辞衍轻叹,见她下榻的动作有些乏力,便径直上前一步将女子给拦腰抱起,步伐稳当地走到楼下正厅。
  嫣昭昭虽有些羞赧,可到底还是没挣扎,反而是安心地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耳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头翻涌起阵阵庆幸来。还好,老天爷待她不薄,还能让她醒过来看见心爱之人,还能遵循与他的承诺,与他共白首。
  谢辞衍怀中抱着女子缓步下来,霍随瞥见后虽心中腓腹,可还是守规矩地侧过身去,待到他将人稳稳当当地放在椅子上后,他才适时转身朝天子作辑,“公子,此人便是在粥里下毒之人。”他眼尾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嫣昭昭,才继续道:“指使他的人应是嫣家庶子,嫣柏。”
  虽已知晓下毒一事与嫣家有关,可在听见嫣柏名字的瞬间,嫣昭昭还是止不住地指尖一紧,心亦随之提起。“可嫣柏他为何要毒害于我?!”
  霍随看了她一眼,眸中含着点点深意。“小姐误会,嫣柏下毒要谋害之人并非是您,而是公子。”
  此话一出,嫣昭昭瞬然脸色骤变,猛然直起身子看向了脸色并无一丝异常的谢辞衍。她心脏止不住地颤着,曾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比谁都清楚嫣柏不过是一个尚未有官职的庶子,虽知书识礼可却只听从父亲的话,绝没有那个胆识敢违背圣命独自回到长安来,更遑论指使人给谢辞衍下毒。
  恐怕,真正要下毒谋害谢辞衍的,是嫣柏背后的嫣槐。
  思及此,嫣昭昭后背不禁蒙上一层冷汗,她未曾想父亲竟敢做出这样株连九族的事情来!
  霍随将方才调查得来的结果一一告知谢辞衍,种种证据皆表明凶手要的是天子性命,而此刻这人,亦或是说这群人正蛰伏着某处,期盼着他们的计划成功,能将天子一举毒杀。
  谢辞衍听完后却蓦然松了一口气,他万分庆幸那人要害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嫣昭昭。上战场无数,刀剑无眼,他从来就不是怕死之人,他更怕的是嫣昭昭先他一步离开,独留他一人在这世上苟活。他宁可独自赴黄泉,亦不愿她先一步走过奈何桥。
  客栈内忽而出现一抹黑影跪倒在谢辞衍面前,他一身玄色衣袍,戴着面具垂首,“公子,属下奉霍将军之命已然将藏匿在长安中的嫣槐一行人抓捕,现今人就在客栈外。”
  谢辞衍目露赞赏地瞧了霍随一眼,自己不在的这短短时间内,他能寻出下毒之人,更能找出藏匿在阴谋背后之人,还让暗卫将人抓到眼前来,实属能干,不亏是他大盛的镇远大将军。
  “带进来。”他撩起衣袍,做到了嫣昭昭神旁,背脊挺立,即便没有穿着龙袍,那威严得令人生畏的帝王风范依旧丝毫不减。
  旋即,手上戴着镣铐的嫣槐、程滢,其妾室沅姨娘与庶子嫣柏皆被带入了客栈内。暗卫手上使力,便将一行人给强行压得跪下,那一双双眸子满是怨毒之色,在看见谢辞衍竟依旧安然无恙地端坐在眼前,更是目露凶光,恨不得手上执刃亲自杀了眼前的男人。
  客栈内已然屏退了闲杂人等,仅留下霍随与碧落站在不远处供帝后二人使唤。
  谢辞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却不达眼底,反而还多了丝丝冷冽。“朕记得曾下过一道圣旨,让你们嫣家与其族人皆迁出长安,无召不得归,现今嫣丞相是在将朕的圣旨当做儿戏么?”
  嫣槐冷哼一声,一双满是愤恨的双眼直视着面前帝王,“皇上误会,臣不过就是过于思念女儿,这才不顾圣命入京来见爱女一面,想来皇上不会与臣多作计较才是。”
  他似不想在眼前帝王面前显得低人一等,颇有骨气地将背脊挺直,昂首,仿若他此刻还是那受万人敬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嫣丞相。
  谢辞衍眸中闪过一丝嘲意,不由笑出了声,“不知丞相口中所说的爱女是朕身旁这位嫡女,亦或是被朕囚禁在璇玑殿中的庶女?”
  “自是昭昭。”他话虽如此说,可那一双眼分明从进来客栈的那一瞬起,就未曾看过嫣昭昭,哪怕一眼。可他却深知,眼前这他极不待见的嫡女现今是他最大的底牌,只要有她在,只要她还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他便无需惧怕,皇帝不会舍得杀了嫣昭昭于这世上唯一的血浓至亲。
  谢辞衍毫不掩饰地嗤笑,似已然不想与眼前此人再虚与蛇委,眸色蓦然渐渐深,眉眼间多了丝丝厉色,“朕倒是不知,丞相牵挂昭昭牵挂得要让她守活寡。”他嗓音凉得宛若淬了冰,“谋害天子乃诛九族的大罪,丞相就如此不怕死么?”

  (144)筹码
  嫣槐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依旧嘴硬道:“臣不知晓皇上所言何意,还请皇上莫要给臣的脑袋上乱扣帽子。”他顿了一瞬,才直视着天子满是冷冽的眼睛,“臣惶恐。”
  谢辞衍眼尾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嫣昭昭,见她脸色比方才还要更苍白了几分,心下瞬然一疼,不再与眼前的嫣家人拐弯抹角,侧头看了站在一侧的霍随。
  霍随会意,跨步上前走到嫣柏的身后,定睛瞧了一眼他腰间,果真有如王磊所说的令牌。他屈伸将令牌勾在自己指尖上,随即又散漫地于指间把玩转了几圈,才慵懒开口,“既是能将你们全数抓到这儿来,自不会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啊。”他将令牌呈给谢辞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已然有些藏不住心虚之色的嫣柏,“那在粥里下毒之人什么都招了,他说是你,嫣家公子给了他一大笔钱,指使他在皇上的粥里下毒,王磊可认得你呢,抵赖不得。”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嫣柏涨红了脸,听见霍随的话,瞬然憋不住张嘴便将话给嚷了出来,亦是这么一句话让他的罪名基本坐实。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闭了嘴,可已然什么也来不及了。
  “下次要做坏事前记得带点脑子。”霍随脸上尽是嘲意,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出满是鄙夷的话来,“身上挂着个嫣家的牌子,又不蒙脸去指使人,还想不被认出来?你是以为王磊是傻子,亦或者我们是傻子啊?”
  “我、我……”嫣柏支支吾吾半晌,绞尽脑汁还是未说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来,一双写满惊慌的眸子不断看向身侧的父亲,希望他能救自己。
  “皇上误会,我儿不过是寻了个伙计问路,而非是霍将军口中所说的指使下毒。”嫣槐眸中依旧平静无波,连一丝一毫的心虚也没有,仿若他已然笃定了自己与其家眷皆能安然地走出这家客栈大门。“犬子秉性纯良,又岂会做出这等之事来,一个客栈伙计的话岂能相信?他定是在下毒之后东窗事发,这才随意攀咬我儿。”
  “原是如此。”谢辞衍装作一副了然的样子,可那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比方才还要冷,仿若要将他们给冻结冰,“可朕有一事不明,还请丞相给朕解疑。你既说是令公子问路,为何你会知晓他所问之人是客栈中的伙计?朕可从未说过下毒之人是谁啊。”
  他语带嘲讽,将他最后一条可辩解的路皆给堵上。“丞相可别告诉朕,你儿连如此小的问路之事皆会同你说。”
  嫣槐一噎,他太笃定天子不会拿他怎么样,以至于亦未注意到他的话中早已露了馅。
  见他无话可说,谢辞衍敛起嘴角那抹假笑,冷然地将他心中猜测给一一道出。“嫣柏不过就是个幌子,真正要毒害朕的是你嫣槐。”眼前年迈的男人正张嘴欲反驳,却被他给径直打断,“你能在朕出宫的当天将这一切都给部署好,可见你滞留长安已然有一段时日,可你却藏匿其中等待着一个时机。巧的是,这个时机朕给你亲自松了过来,朕心血来潮出宫,你便同另一人合谋了今日谋害之计,要将朕给毒死在宫外。”
  说到此,他眸中冷意更甚,一双满是寒霜的眼睛直盯着嫣槐,“想来,毒害朕的不止有你,还有你背后那不便出面之人。”谢辞衍轻呵,“亦或者说,那人根本不能出面,所以只能借你之手除掉朕!”
  “臣不明白皇上是何意思,臣并未下毒谋害于您,皇上明鉴!”嫣槐矢口否认,端正身子更是一副能奈他何的模样,坦然至极。
  “断肠草毒性极强,一株便可要了一条人命。可却是罕见之物。就连繁荣昌盛的长安大夫都未曾见过断肠草,一个王磊又岂会有如此珍贵之物。”他指腹轻轻摩挲着令牌上凸起的花纹,目光如剑,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压迫。“珍贵的断肠草于宫中却不过是当普通药材用以入药,并不难取。你嫣槐不过是挂着虚名的丞相,手上岂会有断肠草,在宫中日日夜夜盼着朕死,又能拿到断肠草的人,唯有……”
  “废帝。”
  谢辞衍与嫣昭昭异口同声道。
  嫣昭昭蓦然站起身,拖着略有些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她血亲家人面前。“你同废帝不会无故合作,想来其中牵线之人便是您挚爱的女儿嫣栀媃吧。”她轻笑出声,却满含悲凉,“为了一个嫣栀媃,便值得父亲如此冒险,费尽心思来毒害皇上么?你可曾想起,我亦是你的女儿?!”
  “错!”嫣槐猛然大喝一声,怒目瞪着眼前风光无限的嫣昭昭,“早在我与族人被赶出京城外,无召不得归之时,你便已不再是我嫣槐的女儿!”
  嫣昭昭蓦然怔住,脸上的神情随之一僵,红唇微启,想说的话全数哽在喉头,再发不出一丝声响来。她早就知晓,父亲心里并不在意她这个女儿,可当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刹那,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泛着阵阵疼意。
  可嫣槐见到了风光坐在帝王身侧的嫣昭昭,却再止不住心中的怨,眸色像淬了毒的匕首般,一刀接着一刀扎入她的心尖上,冰冷又阴狠。“如若不是你,我又如何能落得今日如此这般境地?!若能重来一次,我定会让媃儿入宫当上皇后,唯有她当皇后会给嫣家带来无上荣耀,而不似你这般将亲人与族人赶出长安!”
  “如若不是昭昭,丞相现今便不是跪在这同朕说话,而是早已被判斩首,身首异处埋入黄土之下了!”谢辞衍嗓音冷得刺骨,像带着千年寒窟中的冰一样,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令人心头一紧。“丞相莫不是忘了,当初你所犯的乃是死罪,是足以牵连全族的死罪!朕看在昭昭的面子上对你们网开一面,只让你们迁出长安,也从未亏待你们分毫,是你们永不知足。”
  嫣槐闻言,却半点不觉理亏,仍哽着脖子,破罐破摔道:“我嫣家光荣多年,我嫣槐为相多年,身居高位,不论是百姓还是同朝为官者见了我都朝我行礼参拜,何等风光!可现今你却要我到那下乡地方做个耕夫,从日日珍馐变成难以下咽的粗粮,叫我如何能忍!”他瞥了一眼身侧已然畏缩成一团的儿子,心中既觉恨铁不成钢,却又不忍嫣家没落在自己手上,看向嫣昭昭咬牙便继续道:“因为你,嫣氏一族将没落在你的手中!你不顾养你的父亲,不顾生你的母亲,却不能不顾你的弟弟啊!”
  嫣昭昭顺着嫣槐的视线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嫣柏,心里更是止不住地发凉。嫣柏是庶子,母亲从不待见他,父亲与那沅姨娘却将他当做宝贝疙瘩来看待,自小哪怕闯了祸,也有父亲包庇。亦正因被小心护着,便养成了怯懦的性子,小事不想干,大事却干不了,父亲亦不觉得嫣柏的性子有何问题,心中早已做好以后让他来继承丞相之位的打算。
  现今,嫣氏一家迁出长安,嫣柏才是真正的废了。嫣槐却不想嫣家就此没落,便想法设法地回京来让嫣柏为官,重振他们嫣家的荣耀。可他却忘了,嫣柏不过是个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草包,仅凭他如何挽救快要沉没的嫣家。
  “所以……父亲为了回到朝堂便对皇上下如此毒手么?!”嫣昭昭沉吟半晌,语带失望。
  “是。”他直视面前安然无恙的帝王,自知计划失败,以为那毒并未被吃进去,既无人伤亡,要定他的罪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何况有嫣昭昭这颗最大的筹码在手,他不惧谢辞衍会定下他的死罪。“皇上继位后虽将我在宫中所埋下的线眼给铲除了个精光,可却给我留下最后残余几人,他们对我忠心自愿到璇玑殿伺候媃儿,亦正因为如此,我才取得了媃儿的消息,以她作为中间人,同殿中的那位达成了合作。”
  嫣槐看了嫣昭昭一眼,见她神色不安,他心中更是欢愉。他这个嫡女自小便最想要他的疼惜,只要嫣昭昭今日让他重回朝堂,他可以稍微疼她一些,让她可以背靠嫣家。
  谢辞衍未死,要想再下手便是难若登天。媃儿已是颗废棋,眼前可利用的唯有这颗地位尊崇的筹码。
  今日,他便要借着嫣昭昭这颗筹码重回朝堂,重新坐回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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