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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弄色】(21) 作者:洛笙辞

海棠书屋 2025-04-06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浮光弄色】(21)作者:洛笙辞2025年4月5日发表于pixiv===============第二十一章:血不染刃,情已动心浮影斋后堂,残灯未灭,风声裹着纸帘轻响。我背对烛火,站在案几前,望着墙上一幅东都舆图,指尖停在“钟南坊
【浮光弄色】(21)

作者:洛笙辞
2025年4月5日发表于pix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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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血不染刃,情已动心

浮影斋后堂,残灯未灭,风声裹着纸帘轻响。

我背对烛火,站在案几前,望着墙上一幅东都舆图,指尖停在“钟南坊”一带,未语。

“秦淮虽败,搅月楼却未尽除。”陆青低声道,拇指轻抚刀柄,眼中杀意未歇,“他若未死,终会反扑。”

“他会。”我点头,“而且很快。”

“那你还不趁热追杀?”柳夭夭斜倚在窗侧,手指灵活地转着一枚骨羽钉,“不怕他反咬回来?”

我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指尖旋转的暗器上,淡淡一笑。

“你手上的这玩意儿,才是我们下一步最重要的一招。”

陆青挑眉:“飞鸢门的东西。”

我:“假装是飞鸢门的。”

柳夭夭顿时来了兴致:“你是想借这三枚骨羽钉,把寒渊引向飞鸢门?”

“准确说,是引他们‘怀疑’。”我缓缓道,“飞鸢门精于刺杀、擅使奇毒,这骨羽钉沾了陌七的血,寒渊又最忌密函流落他人之手……一切恰如其分。”

陆青目光沉沉:“可这只是借刀杀人——不是你的风格。”

“不是杀人。”我摇头,语气低缓如秋夜微雨,“是动心。”

柳夭夭顿了顿,放下骨羽钉,眯眼道:“你是说——冷霜璃。”

话音落下,屋内寂然一息。

柳夭夭放下手里的名册,眉峰一挑,倒也没反对,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陆青一眼。

而陆青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还要激烈。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压着风暴。

我不避其锋芒:“我要见冷霜璃,用秦淮的下场作警示,引她怀疑寒渊,动摇她的心。”

陆青倏地起身,椅子“砰”地一声撞翻在地。他站在那里,呼吸粗重,半晌冷笑出声:

“你疯了。”

他看着我,眼底燃着一团暗火,像是忍耐许久终于被点燃。

“你想用什么?用你那一套什么‘动心’的说辞?她是冷霜璃,是寒渊的主事者,是亲手令我满门被屠的刽子手!”

我缓声:“不是她出手,是你恩师的命令。”

“可命令,是由谁传下?”陆青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以为我没查过?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一夜之后,谁最先从尸山血海里站上了寒渊之位?”

他转头望向窗外,指节绷得发白:“她不仅是主谋……她还活得比任何人都干净。”

我沉默了一瞬,终究开口:“但她也可能是被牺牲的那个。寒渊的高层里,有人要借你的仇恨,彻底拴住你。”

“她活到了现在,不是因为听命,而是因为她沉得住。”我缓缓道,“你也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孤,不信人,不近情——可偏偏是这样的人,才最怕被抛弃。”

陆青怔住了,像是被这句话击中内心某处。

我趁势而上,低声道:“你恨她,我不拦你。但现在不是你报仇的时候。如果我们真要撼动寒渊,就必须从她身上撬开一个口子。”

“而这个口子,只能用‘情’去撬。”

陆青死死盯着我,眼里已不是怒火,而是一种无声的撕裂。他缓缓开口,像是用尽极大的力气:

“你信她,是因为你自己也动心了,对吗?”

我没有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我无法撒谎。

柳夭夭在一旁看了我们一眼,忽然开口:“陆青,有句话我一直没说——你若真想报仇,就该认清她的弱点是什么。”

“不是你手里的刀。”

“是她心里的空。”

陆青猛地回头看她,眼中怒火未熄,但终究没说话。

我走上前一步,将一枚骨羽钉轻轻放在桌上:“我不要求你出面,我自己去见她。但这局——你不能破。”

“你若真恨她,那就等局落下,看她到底会不会为你留一线生机。”

陆青沉默半晌,最终拂袖转身,冷冷道:“我不拦你。但你若死在她手里,我不会救你。”

他甩门而出,刀鞘在廊柱上碰出一声沉响,长街风声随之灌入屋中,卷起那三枚骨羽钉微微一颤。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柄骨羽钉,低声道:

“这一回,不是杀人,是救心。”

柳夭夭叹了口气,在一旁低语:“你啊……真有本事让人气得快疯,又忍不住想帮你一把。”

我望着陆青的背影渐远,心中一声长叹,肩膀微微下沉。灯火摇曳,仿佛映出我一地影子,也跟着轻颤。

“又得罪人了。”我转头,朝柳夭夭苦笑了一下,“你不会也要离我而去吧?”

柳夭夭靠在椅背上,扬起一边眉梢,笑得灿烂:“我啊……暂时还走不了。”

我侧头看她:“暂时?”

她冲我挤了挤眼:“对啊,等我把你卖个好价钱,再决定要不要跟你翻脸。”

我也笑了,笑意却带着一丝酸:“你卖我,也没人要了。”

“那也得先试试嘛。”她忽然起身,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得了,主角伤春悲秋的戏码可以收了。说正事吧。”

我重新坐正,手指一点地图:“醉花巷。”

柳夭夭一挑眉:“哦?还挺会挑地儿。”

“醉花巷烟花地,最是藏人易行、来去无声。”我顿了顿,神情变得认真,“我想让冷霜璃一个人来。”

“就你们两个?”

“就我和她。”

柳夭夭缓缓盘膝坐下,认真看着我,语气不再玩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若你说错一个字,她转身就能杀你。”

“我知道。”我点头,语气却极轻,“可若不赌这一把,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把她从那个位置上……拉回来。”

柳夭夭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半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你啊,真是有病。偏偏是那种用情太深的病。”

我望着她:“可惜医不自医。”

她白我一眼:“你少在我这儿打比方。”

我展颜一笑。

片刻后,她卷起袖子,随手翻出一封留白的密信与一枚特制暗纹骨牌,递给我:“信我来写,牌你带着。传出去的消息,就说——秦淮死后,有人留下了一样东西,只有她一人能看懂。”

“她不信。”

“她不信也得来。”柳夭夭冷笑,“因为寒渊那帮老东西……也想知道,她会不会自己去。”

我望着那盏将熄的油灯,语气微凉:

“就让这盏灯,再烧一次。”

密信是中午送来的。

一枚不具名的骨牌,漆黑底,银线勾勒寒渊旧印,旁侧缀着一根细细的红丝,象征“回忆”,也是寒渊昔年特使之间私下传信的暗号。

冷霜璃拈着那枚骨牌,指腹不着痕迹地摩挲,眼底无波。

她并未急着展开信纸,只是望着窗外的灰云天色,片刻沉默。

密信极短,仅一句话。

“昔日东都一遇,若非你请,何来我的东都之劫?秦淮之物,唯尔可解。”

她眼神微动,指尖那缕红丝轻轻一颤。

信的落款是空白,送信人不明,连传信的线人也是寒渊外围最外围的旧脉,毫无可查。

但她知道是谁。

她抬手,信纸燃为灰烬,火光跳跃间,映得她脸上分不清是讽刺还是怒意。

“景曜。”

她喃喃吐出这个名字。

她不怕陷阱,也不怕背后藏刀。

她只是厌恶——被人“看穿”。

现在,这人却用这件事,逼她回望那一夜?

她轻笑,唇角冷意渐深,眸中却并非全无杀意。

“我当初不杀你,如今你倒敢来试探我心了?”

她起身,指间翻起一缕披发,缓缓束起,白衣换黑,只一个瞬息,整个人就从“主座之主”换作了“暗夜杀客”。

可就在她抬步要唤人备马时,脚步微微一顿。

——他要我独自前往。

没有设局,也没有杀意,那封信写得像一场旧人邀约,不似陷阱,倒像……

倒像一封“问心帖”。

她站在屋中,望着远处东都烟雨迷朦的城巷,良久未语。

“你到底……想让我看到什么?”

她低语,自问,却无解。

但她还是抬步而去。

片刻之后,密室大门掩上,只留下桌前空茶微温,一丝淡香,仍未散尽。

醉花巷,位于东都西角,算不得什么名门胜地,偏偏夜夜灯红酒绿,商贾文士、勋贵纨绔皆喜来此寻欢作乐。

这里不讲风雅,讲的是烟火气。

连巷口的石狮子上都蒙着脂粉香,斜街尽头几家老字号酒楼门前,画扇半掩,帘影微晃,女子盈盈笑声穿过半条街,醉人更胜花酒。

花巷无花,却是东都最香的地方。

红灯高挂,帘帷掀动,招手便有人上前奉酒,一杯未尽,便有歌姬对坐低语。巷子深处,连夜风都仿佛裹着脂粉味儿,俗得要命,却也真实得要命。

偏偏,就是这样的地方,她出现了。

冷霜璃一袭玄衣,银纹薄纱覆面,脚步极轻,未着声息地踏入这片纸醉金迷。

她仿佛和这座巷子格格不入——像一枝冰上梅,误入油彩泥沼。

没有人敢拦她。

因为她的气息太冷,也太沉。她只站在那儿,就像是将这条巷子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世俗喧闹的凡尘,一半是她自身孤绝的天地。

连最擅迎客的老鸨见了她,也只远远避开,低声吩咐手下:“别招她……那不是咱们能接的客人。”

我站在巷角茶棚中,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青衫,装作等人,实则自她出现起,便再无法移开目光。

她站在花灯之下,一动不动,竟比灯火还安静。

明明这条巷子日日喧哗,今日也没见得更吵,可她一来,就让所有的热闹变成了一种干扰。

我望着她,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此刻的角色——

我是布下这一场局、等待猎物落网的局主?

还是一个,在灯火下等待约会的痴人?

她抬眸的那一瞬,目光极淡,却扫过我所在之地。

我几乎以为她已经看穿我,已然知晓我就是那信上的邀请者,可她只是转身,向巷中缓步而行。

没有犹疑,没有迟疑,也没有试图躲避任何人的目光。

那一瞬,我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念头:

她明明该是我计划中最难以控制的棋子,可现在,她却像是一抹飘入这烟火人间的清霜,不受烟尘所染,反倒让这世俗尘埃显得更加沉重不堪。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那一丝突如其来的出神。

心中默念:

景曜啊景曜,你要她动心,却先失了自己的心绪……

我缓缓走入她的视野,没有遮掩,也没有试探。

“霜璃。”

她身形微顿,未回头。

我停在她三步之外,轻声道:“自东都那夜后,你我都走得太远了。”

“那夜月色极好,”我略带一丝调侃,“只是你那善意,比月光还冷。若不是我皮厚,恐怕当场就沦陷了。”

她这才转过身来,眼神依旧无波,只是看着我,像看一株长在旧地的野草。

“你是来叙旧的?”她语气平淡,连讽意都懒得施舍。

我笑了笑:“若我说是,你会信吗?”

她没有答话,只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灯笼,风吹动纸面,灯影摇晃,像要燃尽。

我不再绕弯,轻声开口:“秦淮走了。”

她看着那灯火,仍未转头:“我知道。”

“他曾是寒渊最锋利的信使之一。”我缓缓道,“纵横东都多年,收服搅月楼,联络诸方耳目,他能爬到那个位置,不是靠机缘。”

“可他仍旧走了。”我顿了顿,继续,“你想知道为何吗?”

她终于转头,目光像刀:“你来,是为了给他烧纸?还是想用他来吓我?”

我笑了笑:“他曾也是‘渊中之目’,但他死的时候,寒渊没有出手救他一人。你信吗?他落入东都之局前一夜,我探知有密令传出——让他‘观势行事,不得妄动’。”

冷霜璃没有作声,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冷笑。

“你想说什么?”

我盯着她:“你不觉得……他的陷落太过‘合时’?”

“他是双目,来去如风,可一旦露出动摇的痕迹,就成了废铁。他不再锋利,他们就要舍弃他。”

“而你……与他有何不同?”

这一句,如钉入心骨。

她没有动,只是那双眼微微一凝。

我不逼近,语气却更加低沉:“你是寒渊最冷的一把刀,可那把刀,终归是握在别人手里。”

“秦淮替人布局多年,最后连自己是不是棋子都没意识到。你现在的位置,真有多安全吗?”

她终于冷笑了一声,音调像夜风擦过刀锋:“你是在劝我叛渊?”

我看着她,神色未变。

“不是劝,我也没资格劝。”

“我只是提醒你——你终究是人,不是棋。”

“而你若继续将自己当成棋,一旦不锋利了……便连被收起的资格都没有。”

她眼中浮现一丝寒意,似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沉默。

风从她身边吹过,带起她衣袂的细响。

她没再开口,只是转身缓步而去,步伐仍是冷静克制,却不若方才那般沉稳坚定。

她听进去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追上。

醉花巷的灯火在我眼前一点点虚化,像梦里浮光。

我第一次明白,所谓“动心”,不一定是爱上,也不一定是背叛。

我望着冷霜璃的背影缓缓消失于烟雨深巷,沉默良久,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她走了?”

我不回头,只是低声:“你还是来了。”

陆青的身影从暗处走出,衣袍未解,气息未散,眸中一如既往的冷意。

“你与她在谈什么?”

我侧首,见他眉头紧皱,脸上分明写着强忍的不满:“你真要和那个女人……合作?”

“若她肯。”我淡淡答。

陆青冷笑一声:“她是寒渊之主,是亲手血洗我全家的罪魁祸首。你以为她会为你一言放下屠刀?她是杀人如草的毒蛇,不是你唤一声‘姑娘’她就能回头的。”

我沉默了一息,才转过身望向他:“我知道你恨她,这我从不否认。可你真的确定……当年下令之人,是她?”

陆青的眼神骤然一紧,脸色瞬间凝住。

“我只知道,那一夜,寒渊的旗帜在我家门口飘着,我的爹娘,我的妹妹,全都倒在她亲自执掌的杀手军中。”

我轻声道:“那一夜,是她的军队没错。但那道命令……是来自上层,是她恩师亲签的死令。”

陆青目光中杀意微闪:“你凭什么替她开脱?”

“我不是替她开脱。”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她不是执行者,而是见到命令时却不能抗命的弟子……她呢?她的心,是否也曾动摇过?”

“你见过她杀人的样子吗?”陆青冷声反问,“我见过,那手不抖,那眼不眨,杀得比任何人都冷静。”

“可你也见过她看向我的眼神。”我平静回道,“那不是寒渊的眼神,那是一个……在等人救她的人。”

陆青微怔,神色一晃,终究没再接话。

我没有逼他,只叹了口气:“陆青,我不是求你原谅她。我也不指望你能把过去的血账一笔勾销。可我得找一个办法,把局解开。不是靠杀,是靠她自己,从寒渊那张桌上——退下来。”

陆青低头,肩膀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忍着什么。他的声音终于低了一分:“你真的相信,她会退?”

我点头,又轻轻摇头。

“我相信她会‘动心’,但不信她会‘服软’。”

“可一旦她心有裂缝,寒渊就再无法稳固。她一人动,整个山河会随之摇。”

陆青沉默很久,终于低低开口:“我还是无法原谅她。”

“你不需要原谅她。”我轻声说,“你只需……不要阻止我。”

他深吸一口气,终是转过身,背对着我:“你走这条路,走到尽头的代价,你自己担着。”

“我不会帮你。但我也不会拦你。”

我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点头。

这已经是他,给我最大的让步了。

夜雨敲瓦,一如人心。谁也不知,这一刻的退让,能否换来未来的破局。

冷霜璃站在巷尾一处画楼的屋檐下,乌发披肩,披风如雾,眉眼藏在夜色之中,几不可见。

醉花巷依旧喧嚣。檀板轻响,笙箫流云,女子娇笑声从灯红酒绿间断续传来。但她的眼,却始终落在不远处——那两个男人的身上。

一个,是她曾经并肩而战的陆青。

另一个,是那个今日以一己之力搅动东都风云、却仍用“情”试图说动她的男人——景曜。

他们在说话。

冷霜璃听不到具体的内容,甚至没有试图去捕捉他们的语气或神色。她只是静静看着,像一尊立于风雪中的雕像。

直到陆青的肩膀微微一震,那细微的动作让她的目光动了动。

他转过身,背对景曜,不知说了什么。景曜沉默,似乎笑了笑,又似叹了口气。

那一刻,冷霜璃的手不知何时握紧了披风下的剑柄。

那是陆青啊。

她曾执剑替他挡箭,曾在风雪边关为他擦血,亦曾亲手斩断过那份缠绕心头的柔情。

但最后,他却将刀口指向了她。

冷霜璃的指节慢慢松开。

——不怪他。

她知道自己一身血债,再无回头余地。可当景曜说出“你终究是人,不是棋”时,她的心,确实动了一下。

不是被感动,也不是被撼动。

而是,震了一下。

像是在无尽寒雪中突然被打湿的石阶,哪怕下一刻会被风霜重新覆没,但那一瞬的湿意,是她多年未曾察觉的“热”。

她从来都清楚自己在寒渊的位置。

利刃,锋出即命中,钝了便是废铁。

她亲手送走过无数人,也曾为寒渊割舍过最后的温情。

可现在……秦淮没了,一个她曾熟悉的“信使”,倒在局中局中,像一枚被弃的子。

景曜的每一句话都藏着刀锋,可偏偏,那些锋芒之下,却不像是要杀她。

而是,要救她。

她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谁来救她?

她早就死在寒渊第一道命令里了。

可眼下,她却仍站在这里。

她没有走。

她在看。

没有人知道冷霜璃站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她的脸依旧冷若寒霜,唇角没有一丝表情,宛若雕刻的雪像。

下一刻,夜风一掠。

她的身影如一缕冷香,从画楼檐角一跃而下,隐入那巷尾无声的黑。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但在景曜身后两丈的地方,一点尘埃,被风悄然卷起——

她,来过。也,还未远去。

那年,冷霜璃十五岁,初执寒渊暗令。

楼沉渊将她召至书房,一卷薄函摊在她面前。

“任务目标为叛逃寒渊之余孽,代号‘云岫’,其行踪隐于江南小镇。”他语气平静如水,“此人善伪装,需你亲自前往辨识。”

冷霜璃无声点头。她从不多问,寒渊的规则写在骨血里,习惯了不知全貌也照办不误。她以为,这是一次平常的行动。

她按图索骥,在街巷中隐匿行踪,七日之后,终于锁定一户偏僻人家。那家人温馨和睦,生活清苦却极有文风气息,其中一人,正是寒渊档案中描述的“云岫”——那人的模样,与资料中所附的肖像七分相似。

冷霜璃冷眼观察了三日,最后递上一封“情报确认函”,交由寒渊信使带回。

她只是确认了相似容貌,仅此而已。

任务完成当夜,她便被召回东都,未再过问。

两日后,听闻东南城外某处突遭灭门。血流三巷,官府不敢立案,尸首一夜清空。

她没有在意,江湖纷争不过如此,正是“寒渊”所为。

直到一夜,楼沉渊酒后失言,淡淡一笑,说道:“那‘云岫’,原是个无关紧要的错名罢了。真正的目标,藏在他那没用的弟弟身上。”

她猛地站起,脸色惨白。

“你说……那家人,并非目标?”她第一次失控地出声。

“冷霜璃,”楼沉渊瞥她一眼,语气仍淡,“你的任务,是送情报回来,不是判断任务真假。”

她全身发冷,一股从骨髓里涌出的寒意直逼天灵盖。

那一夜,她悄悄潜回江南,只剩一座被烧毁的屋基,还有一块刻着“陆”字的残砖。地上有两位老人和一具少女的尸体,正是陆青的家人。

那一夜,她独自跪了很久。

可她没有解释,没有写信,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

不是她不悔。

是她明白,解释只会让他更恨她。

她宁愿让这份错由自己一个人承担。

她选择了沉默——就像当初选择递出那封信一样,从未有勇气回头。

此后,她更冷,更狠,不近人情、不讲私情,逐渐登上寒渊主位,刀下无错漏,心中却藏着一块永远化不开的冰。

她想过千百次,如果陆青再站在她面前,她该说什么。

可每一次,在梦里,她都只能看见他握刀的手,向她刺来的那一瞬。

她闭眼,接着梦中那一剑,未曾躲避。

——这是她的报应。

也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唯一救赎方式。

夜色沉如墨。

东都的街巷本该在这时分回归静谧,连酒楼的余音也该逐渐散去,但今夜,却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乌云压城,星月无光,天幕像一层未干的漆,死黑无波。

我独行于归家的石巷,脚步不疾不徐,肩上的袍子早已冷透,手中无灯,眼前却分毫未失。

此时此地,一灯不亮,一声不响,一人独行。整条街仿佛从城中剥离出去,落入另一个无声的世界。

气息变了。

风本应穿巷而过,掀动瓦面,拂动衣角。但此刻,它绕路而行,仿佛也知这条街巷中,有不该触碰的杀机。

我缓缓停下脚步,鼻尖嗅到一缕几不可察的气味——灰尘、铁锈、冷香……以及,那种独属于“寒渊”的血性。

杀气,像从地缝中透出的寒意,一寸寸爬上脊背,逼人透骨。

我低头望向脚下,石砖缝隙中,一点点黑水悄然涌出,仿佛这条街早已浸入血里。前方巷口,有一盏残灯摇曳如豆,忽明忽暗,像是某双隐藏着杀意的眼睛在打量。

我轻声道:

“出来吧。你们既然敢动这一刀,就别藏了。”

无人应答。

风声遽止,接踵的是一瞬间的死寂,仿佛天地闭息。

就在那一息——

“唰!”

四道黑影从屋檐掠下,快如奔雷,利刃寒光骤起,封喉、锁腕、断膝,招招致命。

与此同时,左右巷口亦有破风之声划开黑暗,脚步踏裂瓦檐,如死神低语而至。

我没有退。

右手已握住七情剑,剑未出鞘,心神已沉入剑意之中。

——七情·起念。

“锵!”剑光乍现,一瞬拔鞘,寒芒流转。第一剑横斩,击落斜上而下的臂刃,震得对方手臂生麻;第二剑反折向后,一挑而上,划出一道冷厉剑弧,逼退偷袭者。

那是七情剑未发全力的状态,却剑气凌厉,逼得三人齐退三步,瞬间拉开距离。

我静立原地,剑尖微垂,冷光流动,宛如幽夜中一线星芒。身后的残灯在风中终于熄灭,黑暗彻底将我们吞没。

“寒渊么?”我喃喃,声音极轻,却清晰如霜刀划雪。

“既然来了——那便留些东西下来。”

巷中无声,却有杀机翻涌,犹如巨浪蓄势,只待下一刻,彻底吞没我与这柄未染血的剑。

杀局,至此,才刚刚揭幕。

三名寒渊杀手并未因我挡下首击而退意顿生,反而越发逼近,如三缕贴地流动的黑雾,刀未出鞘,杀意已至咽喉。

我深吸一口气,七情剑轻旋于指间,脉象微动,心念流转——

“以情御剑。”

怒而斩,悲而落,哀而断。

我以“哀”为引,剑势如秋叶枯飘,先是缓,继而狠,蓦然卷出一记“缥缈断虹”,错中有奇,剑锋自一名敌人肋下滑入,贴着肋骨反撩而上,直逼咽喉。他虽急撤,却仍被我一剑挑裂肩骨,血花乍现。

另一人怒吼出手,刃风如鲸涛怒浪,我却反身一闪,堪堪避开,左手一指点出。

非剑招。是“以医入武”。

我指落其肘关,一指震断三经,正是我所习“九止脉”之中,断劲封脉一法。那杀手尚未来得及喊痛,臂中便像被灌入了冰毒,寸寸抽搐,兵刃脱手。

“你不是杀人利器……你是救人之术。”我心念一动,唇角泛出冷笑,“可这救,是取你命的方式。”

我并不恋战,脚步一旋,借着对小巷地形的熟悉,贴墙疾掠,一跃而上——瓦面松动,我却早知其中机关,一脚踏空,顺势下落,落入墙后废井之中。

正当另一人以为我已逃窜,欲翻身追击之时,我自井壁翻起,剑如惊雷,划破黑暗。
“七情·医刃。”剑锋逆卷,牵动气血。

我看清他胸前内气运行滞涩,正是肺脉弱点所在,一剑刺入,角度精妙如针灸,避骨取肉,直断心气。对方一声未出,已踉跄退后,气息寸断。

我以七情剑斩下第三人,气息已乱,掌心发热,衣袖破碎,呼吸间尽是血腥味。
可我知道——还没完。

那股冷意,未散。

——真正的杀手,还藏在暗中。

他一直没有动手,直到此刻才出现。他不是那种靠速度与诡计吃饭的小卒,而是精通杀势与时机之人。真正的杀手,从不会在不该出手的时候暴露自己。

他步履无声,气息沉如铁石。那一瞬间,我竟没有觉察他从哪儿出现,只是脖颈一寒,已知不妙。

“锵——!”

我本能抬剑挡格,暗器却不走正面,一枚枚细如牛毛的飞针绕过剑锋,直取关节、喉口,甚至眼角。我侧身避过,却仍有数枚刺入左臂衣中,剧痛穿心,鲜血浸透布袖。

他逼近如鬼魅,一刃带寒,角度诡谲。我奋力闪避,招招都快,但每快一分,我便更显力竭半分。

“该死……”

我咬牙支撑,七情剑已不再灵动如初,只能以破绽去赌破绽。

可那人太沉。沉得像一口钉在地狱门口的铁棺。无声,却每一刀都比刚才三人的合力还狠。

又一刀劈来,我用尽全身气力格开,却终究力不从心。掌中剑一震,虎口崩裂,剑势也在空中滑出轨道。

那一刹,天地俱寂。

杀手如山崩,刀刃直落,已无可避。

而我,已无力再挡。

可下一息——

天地骤寒。

寒意不似风雪,而是直接渗入骨髓,仿佛东都的所有灯火都在一瞬熄灭,空气冻结成冰。

“叮——!”

那一刀在我面门前寸许处停住,被一道极薄的冰刃封住,刀锋微颤,宛如砍在了坚不可摧的寒玉之上。

他微微一怔,猛然后撤。

我抬眼,看见她。

冷霜璃,不知何时立于我前方,身披夜色,长发未束,眼神冷得像深渊最底层未化的寒霜。她一手横剑,剑上凝霜不化,指尖缭绕着淡蓝色的冰气,仿佛天地间的一切温度都因她而下沉。

她没有看我,只冷冷盯着那杀手,语气平静:

“这条命,不归你取。”

杀手未言,一跃再退,似想以暗器扰她视线再寻破绽。可她动了。

一道身影如幽冰穿梭,剑如寒霜,瞬息间已逼至杀手身前。

“寒渊的人,却杀自家未来。”

她语气不冷不热,那剑却冷得刺骨。

电光火石之间,数招交错。

而我,只能立在她身后,肩膀微颤,喘息不止。

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如一个废人般站着。

可心中,却忽然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安定。

原来,她的冷,是有锋的。

而今晚——这锋,是护我而出。

她的剑在夜色中划过最后一道轨迹。
“唰——”

杀手尚未来得及倒地,喉间已裂开一道深痕,鲜血喷涌,在冷霜璃转身之际,沾染于她墨蓝衣袖之上,却未能让她眼神有丝毫波动。

她缓缓收剑,眉眼平静,似乎刚才杀的,只是一片雪花。

我勉力撑起身子,左臂血流如注,脚步却虚浮不稳,一靠墙,便滑坐地上。呼吸急促之间,喉头一甜,强行咽下即将涌出的血。

“咳……多谢……”我苦笑着道。

冷霜璃未答,只看着我片刻。

她忽地蹲下身,伸手托住我背脊。

我心头一震:“你……”

她没等我说完,便将我打横抱起。

她的动作极稳,像抱起一件瓷器,生怕震碎。可她眉心紧蹙,眼底却闪过一丝隐忍的焦急。

“你流太多血了。”她语气依旧冷淡,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轻笑一声,声音嘶哑:“没想到……你会这样抱我。”

她没有回头,只道:“我不想下一次再救你,是去收尸。”

夜风吹来,裹着巷中血腥味,也卷起她鬓边几缕微乱的发丝。她一跃而起,踏瓦穿巷,轻功不减分毫,稳如初霜。

一路之上,我靠在她肩头,感受到她胸膛起伏之间的温热。可她的脸,依旧冷峻如昔。

终在一处破旧院落落下,院墙残破、竹影婆娑,却远离主街,无人踪迹。

冷霜璃将我安置在破旧院落的竹榻上,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落,映在她冷峻的侧脸上,似一层薄霜覆盖。她低头查看我左臂的伤口,血迹已凝成暗红,渗入衣袖,触目惊心。

她指尖轻触我脉门,眉头微皱,低声道:“外伤可止,内息却已乱得如残絮,若不及时调理,你这条命怕是留不下来。”她的语气冷淡如常,却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沉重。

我靠着竹榻,气息微弱,强撑着笑道:“霜璃,你若再冷着脸,我怕是没死在刀下,先被你吓死了。”

她瞥我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未理会我的调侃,起身似要取药,却在半途停下,沉默片刻,似在权衡什么。我见她神色有异,低声道:“怎么了?”

她转过身,背对月光,长发披散如墨,低声道:“你中的是寒渊的‘断魂针’,毒虽不烈,却乱人气血,寻常药物只能治标。”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唯有双修之法,以阴阳和合交融内力,能引气归元,彻底平复你体内乱流。”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似极不情愿说出这话。

我闻言一怔,诧异地看着她,气息微乱,低声道:“双修?你……如何知道我会这功法?”我的声音中透着疑惑,双修之术虽是我偶然所得,却从未对外人提及,冷霜璃此言让我心头一震。

她未即答,转身面对我,月光下,她的眼神冷如寒霜,却隐隐透着一丝挣扎,低声道:“寒渊秘卷中有载,我曾见过类似记载,你的气息运转,与那法门有几分相似。”

我苦笑,低声道:“你倒是观察得细。”她没理会我的揶揄,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无可奈何,只能如此。”

她缓缓解下玄衣外袍,露出内里贴身的白衫,身形修长曼妙,胸前曲线柔美,腰肢纤细如柳,双腿修长挺拔,散发着一股清冷中透着柔韧的美感。她动作虽果决,眼中却闪过一丝羞涩与抗拒,显然此举对她而言是极大的妥协。

我气息一滞,低声道:“霜璃,你……”她打断我,冷声道:“别多言,救你要紧。”她褪去白衫与亵衣,露出如玉般的肌肤,月光映照下,似覆着一层寒霜,清冷而绝美。她走近我,跪坐榻边,低声道:“依我气息运行,莫乱动念。”

她的声音虽冷,语气却透着一丝紧张,显然对这亲密之举并不适应。她俯身贴近,柔软胸膛轻触我身,我低声道:“霜璃,真要如此?”她低声道:“废话少说,开始。”

我依言褪去衣袍,露出精壮身躯,下身昂然挺立。她低声道:“起。”她双手贴上我胸膛,指尖微凉,带着一丝寒气,顺着我经脉缓缓引导。

我依双修功法运行内息,她分开双腿,缓缓跨坐我腰间,低声道:“别分心。”她的花径贴近我硬挺,初时微凉,似在犹豫,我低声道:“霜璃……”她低声道:“闭嘴。”她缓缓下沉,我进入她体内,湿热紧致让我低哼,她低吟一声,身子猛颤,似在压抑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双颊染上红晕。

她低声道:“引气。”我依功法运转内力,她的气息与我交融,性器相连处,一股清凉真气自她体内流入,与我体内热流交汇,修复我受损的气脉。

她的寒气顺着我经脉流转,体内乱流渐渐平复,她低声道:“凝神,别乱。”她的声音微颤,双眸半闭,似在强忍羞涩与快感。我诧异于她的熟练,低声道:“霜璃,你竟真能……”

她冷声道:“别说话,专心。”她的腰肢轻动,带动我深入,内力交融间,她的寒气与我的热流在胯部处碰撞,我内伤渐愈,气息平稳。

她的动作渐快,低吟声从喉间溢出,身子柔软贴我,双臂环我颈,低声道:“景曜,气归元了……”她的声音透着一丝羞恼,似不愿承认这亲密的愉悦。

我低声道:“霜璃,多谢。”她未答,气息更乱,双颊潮红,似羞似怒,低声道:“别多想,只是救你。”我轻笑,低声道:“我知。”

内息归元,我内伤尽愈,睁眼见她眼中寒意未散,却多了一丝柔光,双修结束,她猛地起身,披上衣衫,低声道:“伤好了,便忘了这事。”她的语气冷硬,却掩不住羞涩。

我低声道:“霜璃,我欠你一命。”她背对我,低声道:“不欠,下次别让我再救。”夜色深浓,月光映在她身影上,清冷中透着一抹温存,我心头微动,知她此举已动真情,性器交融的刹那,她的寒意与我的思念已然交织。

院墙外传来几声虫鸣,断续如弦,又似心跳。我靠坐于残砖之上,左臂火辣辣地疼着,却远不如心头的沉重来得明显。

冷霜璃背对着我,静静站在那片竹影之中,月光打在她身上,映出清瘦的轮廓。

她就那么站着,不言不动,仿佛自己也在等什么——或是一句话,或是一丝答案。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轻声道:

“若你不在……我今晚,或许真活不成。”

她没有回头,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冷霜璃。”

我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喊她的名字,不是为了问责,也不是为探试,而是出自内心深处,那个已被东都风雪磨得隐痛不息的位置。

她终于转身。

我望着她的眼睛,那双寒潭似的眼,今日第一次不带剑意。

“当初在寒渊,我问你信不信因果,你说不信,因为信会怕。”我缓缓道。

“现在……你怕了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慢慢走近,在我面前跪坐下来,为我理了理衣袍。那动作细致得近乎柔软,像怕弄疼我似的。

半晌,她才轻声道:

“我不怕。”

“我只是……累了。”

我怔了怔,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受——这个曾在寒渊刀光剑影中一步步走到高位的女子,曾是陆青的生死之伴,是无数江湖人口中“最狠的刃”,此刻却坐在我面前,为一个刚才几乎死去的男人包扎伤口,眼神里没有戾气,只有疲倦。

“你是不是……从来没解释过那件事?”我问。

她没有说话,但那一瞬,她的指节微微收紧,停在了我肩头。

“你和陆青之间……是不是其实也曾试着靠近过?”

她仍未答,却缓缓抬眸,终于直视我。

那一眼,平静得像冰湖之下的一道暗流——深,且不可测。

我知道我说得太多,可我已不愿再绕。

“冷霜璃,”我轻声道,“你不是冷血,只是……你怕自己一旦软了,就没法活。”
“但你今晚,还是救了我。”
“因为你知道,我不是敌人。”

她轻轻一笑,竟带着点涩意。
“你总这样,说着听上去像利诱,其实比情话还真。”

“那你……信我吗?”我问。

她沉默片刻,忽然道:

“我若说信你,那是不是又得欠你一次?”

“我不想你欠我。”

我垂下眼,轻声:“我想你愿意。”

这句话一出,院中忽地一阵风起,竹影瑟动,吹得她耳鬓微乱。她抬手拢发,忽而俯下身,额头贴近我的眉间。

她轻轻一叹:“那你可得撑住。若你真死了,这个‘愿意’,我就永远也不肯承认了。”

她的气息极淡,却暖得过分,像雪后初霁的阳光,未必炙热,却能让人心动。

我望着她离我不过寸许的脸,喉头微涩,终究没说出话来。

她没再靠近,也没再后退,只是就这样,与我对视片刻,随即轻轻一笑:

“别看了,再看……我可就真信你是在约会了。”

我哑然,随即也笑。

这夜的疼痛、杀局、血痕,仿佛都在那一瞬被这句轻笑冲淡。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在今夜,已经悄悄改变了。

她不是不信情,只是从未有人,愿意走到她面前,真正为她撑伞。

我愿意。

夜已更深,东都的风吹过浮影斋的瓦脊,带着些冷,像是将白日血雨腥风洗去之后的余温。

我推开房门时,屋内未点灯,只有一盏微光自案几上幽幽亮着。柳夭夭正倚在窗边,捧着一卷不知从哪儿翻来的话本,懒洋洋地翻页,似乎早已等我许久。

“哟,景大夫总算回来了。”她语气带笑,眉梢微挑,打量我一眼,“怎么?不是去醉花巷赴约?怎么没醉死在花丛中?”

我苦笑一声,合上门,在她对面坐下:“你倒是早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你对冷霜璃别有心思?”她“啪”地合上书卷,“那当然。你看她的眼神,都快能化冰了。”

“哪有什么心思。”我无奈,“我这人什么都能藏,就是心事藏不住。”

她歪着头看我,眼神有几分认真,又带了点捉弄人的意味:“你啊,越是装正经的时候,越是像在骗人。”

我一怔,随即叹道:“若真能骗过她……倒也好了。”

柳夭夭的神色一顿,随即收敛笑意,声音微缓:“今天出了什么事?”

我将整日所历一一告知——从醉花巷初见,到利诱冷霜璃动心,再到回程路上的伏杀与她的相救……一字不隐。

柳夭夭听得极静,目光却始终不离我面上,直到我说完最后一句,她才缓缓道:“她救你,是出于人性?还是……旧情未了?”

我摇头:“我不知道。”

“你在赌。”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心口有点发酸:“是啊,我在赌。赌她心里还有一点点……不属于寒渊的东西。”

“你真不怕她背后再来一刀?”她问。

我笑了笑,却带着几分苦意:“我怕,但如果连试都不试,那我们就只能一辈子活在旧账里,没出路。”

柳夭夭不语,过了片刻才道:“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最佩服你的,不是你会算计,不是你医术高明——是你明明知道前面可能是坑,也愿意跳下去看看能不能变成桥。”

我怔了一下,心头微动:“你这是……在夸我?”

她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林婉啊?”

我被她逗得笑出声:“她未必会夸我。”

柳夭夭靠回窗边,一手托腮,轻轻一哼:“你没去找她,就来我这儿,是不是……怕她看到你伤了?”

我一愣,随即低声:“是。我不想她担心。”

柳夭夭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一笑,轻轻叹道:“景曜,你这个人啊……真是坏得很温柔。”

“那你呢?”我抬眸,“你会不会也走?”

她歪头看我,笑得像昨夜灯下的一杯花雕:“你要是再说些煽情的话……我可真舍不得走了。”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屋里很静。

窗外风声渐远,帘影斜斜。我们之间没有更多言语,却有一种极深的安心悄然落下。

这一夜,我没再离开她房中。

我只是坐着,陪着她,看那盏微光燃到尽头,也看她眉眼间的风轻云淡,一寸寸褪去少女的玩世不恭,露出她真正的模样。

世事翻涌,但此刻,我愿为这一刻的安宁——多活一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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