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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江湖梦】(20-30)作者:潜木

海棠书屋 2025-04-04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二十)强梁欲少嫦脸颊绯红地一低头,目光追索着土壤上爬动的小虫,看到它们藏在叶间两两抱作一团旁若无人地交配时,她慌张地别开眼,坚持道:“我要对你负责的……”风翩翩白她一眼,并不想与那日洞中的人再有瓜葛
(二十)强梁欲

少嫦脸颊绯红地一低头,目光追索着土壤上爬动的小虫,看到它们藏在叶间两两抱作一团旁若无人地交配时,她慌张地别开眼,坚持道:“我要对你负责的……”
风翩翩白她一眼,并不想与那日洞中的人再有瓜葛,她自顾自往回走,见少嫦一直跟着自己不离开,她再度抽出鞭子,这回却不是光吓吓她而已,一记重鞭打在她身上,只见对方的臂上立刻多了一条浅色血痕。
少嫦吃疼地捂住手臂,还是不肯离去。风翩翩又打了她十几鞭,手臂、后背、腰身,各处都有鞭子的痕迹。但哪怕是衣裳破烂皮开肉绽,少嫦就是不走,捂着伤口可怜兮兮地跟在风翩翩身后,像极了一只受尽主人殴打怠慢却还是忠心耿耿的狗。
“你是不是不懂得什么叫自尊自爱?就这般没有骨气?我都这样打你了,你还不走?”风翩翩不理解。
少嫦弱弱道:“敢作敢当就是我的自尊,我对你那样了,不负责才是没骨气所为,我……”
风翩翩捂住耳朵:“我不想听!”往前走了两步,见她还跟着,质问:“又非只我一人用了你,干嘛只缠着我?找别人去!”
“我会去找,但要先对你负责。”
风翩翩冷笑:“你怎么对我负责,是能娶我还是能给我个像样的名分?你可知多少武林世家子弟排着队等着娶我,我凭什么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要,去跟你过被人戳脊梁骨的生活?”
“但那些人都不是真心为你。”
“你就真心为我了?”
少嫦不说话,闷着头跟她走,风翩翩见此乘轻功而起,将她远远甩在身后,回谷后不久,有弟子来报,说谷前有位女子要见她,风翩翩无语凝噎,她还真敢找上门!为防事情闹大,她将人带进了谷,收作贴身丫鬟。
沐浴时辰,少嫦特意为她调制了舒缓疲惫的药浴,风翩翩浸入桶中靠在桶边,叫她为自己按摩双肩,少嫦听话照做,风翩翩却笑:“想你也是个朝廷的医官头子,怎么舍得辞官来找我的?”
“祖师曾有言,无节不可为官,我在岛上已然失节,不弥补回来是不能做官的。”
“你祖师是?”
“义妁。”
“那位着名的女国医!?”
“正是。”
风翩翩眨了眨眼,心道春风谷素来以药谷着称,谷中弟子均对医术有所涉猎,她们最敬佩的莫过于青史留名的女医,义妁着作的药学典籍她们谷中就有收藏,只是有些残缺不全……眼下机缘巧合,让她碰见义妁的徒孙,便不能轻易让她走了,至少在写出全部药典之前,她是不能走的。
风翩翩又不甘心就让她这样容易地留下,入寝时叫她站在床边为自己掌灯,一个时辰过去,瞌睡虫袭来,少嫦眼皮沉重,上下合了一合便再也睁不开,站着就睡了。
“站着都能睡着,好本事啊!”风翩翩一鞭子抽过来,将人卷到榻上,让她睡在外侧,过了会儿,她又让她抱住自己。
少嫦照做,不久就入了梦,梦中她来到一座山间采药,见到一株比寻常大了不少的五彩蘑菇,伸手去摘,哪知蘑菇竟会口吐人言,她捏一下它就哼唧一声,十分奇特。
“睡着了也这么不规矩!”
风翩翩转身给了她一巴掌,少嫦惊醒,侧头,就见女子恼怒着一张脸坐起,她懵懵地捂着自己的脸,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风翩翩的斥责就又溜出口:“别以为在洞里有了肌肤之亲后你就能为所欲为了,本小姐可不像那些迂腐女人,身子给了你就一辈子是你的人!我警告你,是本小姐玩了你,不是你玷污了本小姐,记清楚了么?”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迫于威压,少嫦还是红着眼睛点头。她那巴掌打得她好痛,半边脸似乎都肿了,从小被逄澈保护到大的少嫦没受过这等委屈,一天内被男的调戏被鞭子打还要被巴掌扇,光是想一想,她就要掉银豆豆。
看着突然垂泪的少女,风翩翩瞠目结舌,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你哭什么?轻薄我的是你!”
“你打得我好疼啊……”少嫦呜咽道。
“谁知道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跟朵娇花似的。”风翩翩一边给她拭泪,一边心内腹诽,她怎会在洞中挑上这人?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让我看看。”风翩翩强硬地掰开她的手,见她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浮着一层深红色巴掌印,风翩翩也承认自己打狠了,凑近给她吹了吹,打算问她还疼不疼时,低头看到她垂眸落泪梨花带雨的小模样,突然心中一酥,没忍住一口亲在了那双樱唇之上。
触到柔软之时,两人同时一惊,少嫦错愕,用力推开她;风翩翩懊悔,不知自己抽什么疯,居然生出想要她的念头。
“你,你这是做什么?”她明明讨厌自己,刚才却又亲自己,如此矛盾的做法令少嫦十分不解。
此时换作旁人可能就会当场道歉赔礼了,但风翩翩是何许人?有名的春风谷嚣张跋扈二小姐,遇事岂有她先低头的理?
“你不是要负责?”她冷冷地坏笑,“我就让你负责。”
说罢,风翩翩跨坐在少嫦身上,解开自己亵衣的衣带,从衣裳中剥出自己的一侧丰满乳房,送到少嫦嘴前,要她含住。
看着那殷红挺立的乳粒,少嫦羞涩得脸颊爆红,迟疑着不肯动。
风翩翩手掌抚在她脑后,将人往自己身前按,少嫦的嘴触碰到那枚硬粒,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满足的喟叹,她脑后的手掌更使劲了,用尽全力地把她往那丰满上按压,直到她的脸全贴进柔软里,鼻子被腻肉堵着不能呼吸,少嫦憋不住张开了嘴巴索求空气,一并将那乳粒也吸进了嘴中。
“唔……”风翩翩双手抱着她的脑袋,命令她,“舔我,含住我……含紧,嗯……你不是要负责么?那你就乖乖按我说的去做……”
是啊,我要负责,既然许下承诺,便不能轻易违背,如此想后,少嫦便也不抗拒了,欣然张大了嘴巴,能包进多少就包进多少,将她那柔软全裹入自己唇下,卖力讨好地含食着。
“唔啊……另一边,另一边也要……”
风翩翩送上右乳,不遗余力地往她口中塞。
乳房饱满的白肉挤上少嫦的脸,将她面上泪珠擦了个干净,风翩翩抽身而退,要她将蹭到她胸上面的泪痕舔干净。
少嫦伸舌,小狗一样听话地舔着。
风翩翩舒服得仰头,自洞中那夜之后,她身体里欲望的阀门就好似被全部拧开,每当深夜她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都会想起洞中的春事,伴着回忆,聊以自慰,慢慢就形成了习惯,以至于这几夜她不自渎根本无法入睡。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搂着少嫦的脖子,让她举起手来。
既然死活赶不走,那就留下,做我风翩翩的一条好狗,我指东你不能打西,我未爽你不能更衣。
“伸手。”她令道。
少嫦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身一热,她没料到对方会将自己的手指含进嘴里。
风翩翩的动作比她狂野得多,只见她幅度颇大的前后动着头颅,口腔包裹、舌搅指根,将她中间两根手指舔得湿漉漉水淋淋,又发出下一道命令来。
“进来。”
风翩翩褪去自己的亵裤,大方地邀她入内。
少嫦不知她如此奔放,吓得面红耳赤连连要逃,“不,不行的……你没有中毒,我不能再对你那样……”
“呆子,谁说这事只有中毒了才能做的?”风翩翩把她抓回来按在榻上,整个人岔开腿坐进她怀里,牢牢压着她不让她逃离。
风翩翩握着她的手,强硬地带她造访自己的圣地。
“不、不行的……”少嫦吓坏了,拼命挣扎,奈何敌不过浑身武功的女人,见挣脱无望,她竟哭起来,娇泪盈眶、楚楚可怜,却不知这般更听得风翩翩腹中邪火乱窜。
“怨不得那些臭男人都喜欢你这种娇滴滴的女子,你这样哭,看得我反而胃口大开,手伸直,不许躲!”
风翩翩就着她的手指将身子沉下去,湿热的龙潭虎穴尽根套入她的两指,吞至底部,风翩翩扭了扭细腰,花蒂抵着她掌心一磨,穴儿收缩蒂核共振,她舒爽地大叫出来。
“哈啊——!”
“不可以这样的呜呜……”身为医官的少嫦虽没少治过宫廷中女人们的疑难杂症,然而最越矩的也只是看一眼她们的私处病灶再对症下药,从来没摸过,更没像眼下这样,进入到别的女子的体内过……
风翩翩的炙穴挤压、套弄、吸吮着她的指身,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扶着她的肩疯狂地抬腰下沉,抬腰,再下沉……
淫乱的水声、迷离的欲眼、狂乱的喘息……一切一切,思绪不由将少嫦带回了几日前的那处洞穴之中,黑夜里的风翩翩就是这般豪放地在她身上潮起潮落,狂浪的喘息响彻云霄。
“啊……嗬嗬,没想到你看着娇弱,手竟唔……这样好用。”风翩翩爽地眯起眼,双条胳膊挂在她颈子上一捞,将人拉至面前,低头吻住她的唇,身下套弄不休,啧啧的水声入耳,花液四溅,濡湿了少嫦唯一的衣裳。
“风姑娘,别这样……”
“别这样?哈……你来寻我负责,这负责里,难道不包括安抚我的欲望么?如果不是,那你就走吧!”
少嫦被动地被她吻到唇色变成深红,两眼泪汪汪地看过来,一副任劳任怨的受气小媳妇样儿,“你若开心,那就,随你开心……”
“我当然开心!”
风翩翩猛得上抬腰身,抽离出体内的手指,她舒服得大喘一声,随之站直身子,将私处送到少嫦面前,花核对准她那被蹂躏到红肿的樱唇压上去。
“给本小姐舔。”
少嫦躲了躲,眼神闪烁,心里挣扎一番,闭眼吻了上去。
“啊哈~”
风翩翩快活到腰窝抽搐,她忍不住将花核抵进她的唇齿,柳腰款动,贴着那两片饱满红唇就蹭起来。
“真是张巧嘴,唔,对,就这么舔,唔啊……”
疯狂过后,夜色已深,少嫦秉烛打水,一边无声落泪一边擦拭着被浇灌了满脸的淫液。风翩翩要个没够,她的两指在穴里呆得都泡出褶皱来,少嫦将手洗了又洗,罢,又去喝水漱口,好去一去被灌了满嘴的花汁腥气。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还债过程,她幻想中,她应该是跟她像姊妹一样搭伙过日子,她给她洗衣做饭,照顾她饮食起居留意她身体康健,她以为这些就是负责了,却从未想过二人还要有肢体接触。
逄阿姊,少嫦后悔了,少嫦该听你的话的,宫外边的女人都好凶啊呜呜……
她边洗边哭出声,榻上侧躺着的风翩翩不耐烦地吼过来,让她别哭了,同时扔过来一瓶药,叫她自己涂了,治她鞭伤的。
逄阿姊,她还是挺好的其实。少嫦收了药,擦擦泪,将盆中的水倒去,拔下簪子散下发来,小心翼翼睡去了风翩翩的身边。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少嫦睁了一晚上的眼,满心都在想着,要是她的债主都像风翩翩这样对她,那该如何是好呢?

(二十一)我赢了

广阔的演武场上,玉霄宫的弟子整齐划一地演练着剑术,而据此不远的石桌之上,一只三色猫儿正蹲于其上,翘着右爪,优雅地舔着毛发。
师祁芸盯着它舔毛,一下一下又一下,舌上的倒钩好似把天生的梳子,将混乱的毛发梳得顺顺溜溜一丝不苟。
她瞧它胖墩墩的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它的头。
“呲哈——!”
手刚要落到它头上,猫儿立时变了副嘴脸,凶神恶煞地冲她龇牙咧嘴,仿佛她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师祁芸吓得收回差点被挠的手,跳开几步,远远指着它训斥道:“凶猫儿坏猫儿!”
谁知那猫竟像能听懂人言一般,冷冷地瞥她一眼,转过身子把屁股朝向她,又低头自顾自舔着毛。
“怎么同师姐说话呢?”玉琳琅终于出现,只见说好要教她武功却姗姗来迟的人将手中铃铛挂到了猫儿的脖子上,惊奇的是,那猫儿竟然对玉琳琅好得很,跟对她的态度判若两猫。
师祁芸见此不乐意了:“连猫也会看人下菜碟!”
“不可对师姐不敬。”
“什么师姐?”
玉琳琅道:“这猫十年前就进了玉霄宫,按辈分,它就是你师姐。”
师祁芸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我知道我是后来的,辈分最小,但也不至于比不过一只猫吧?”
玉琳琅不同她啰嗦,眼神扫了扫猫儿的脖子,说她何时能将它脖子上的铃铛取下来而不被猫爪碰到,她就何时让她正式拜入门下。
师祁芸得意道:“这还不简单?”说罢对着那三色猫作了个揖,“得罪了,猫师姐。”话罢出手,自以为快如闪电,却连脖子还没触碰到,就在猫脸三寸外被一只毛爪子拍到,此番试探以失败告终。
“怎么可能?”师祁芸傻眼,接连试了多次,双手并用,不是被阻停在外缘,就是在快摸到铃铛时被猫嘴一口咬住手背,紧接着四只爪子全攀在她胳膊上,挑衅似得玩起了兔子蹬鹰。
“嘶——!”师祁芸甩开它,撸起袖子一看,见隔着衣服胳膊被攋出四条猫爪印子,她又气又不甘,心道自己怎么可能连一只猫都不如?之后又试了几十次,次次无功而返。
“喵~~”
又一次失败过后,那猫得意地翘起嘴角,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似的,尾巴一抽一抽地轻摆,仍去悠闲地舔它的爪子。
“连你都小瞧我?”师祁芸好胜心上来,左手一指天上,“看那里!”右手趁猫儿抬头看去时,飞快去袭它脖子上的铃铛。哪知手到近前,离它胸部只一寸距离,猫脸转了过来,一双金线瞳颇为恼怒地眯起,喵呜一声咬在她手上。
“啊呀疼疼疼!”
师祁芸缩回手一看,见鱼际处有几道深口子牙印,虽然没咬破皮,但钻心程度不亚于用指甲去掐一方寸的皮,尖锐的疼在肌肤上久久挥之不去,她揉了揉手,丧气地靠着石桌坐在地上,目光羡慕地望向演武场里练习剑法的玉霄宫弟子,心道这玉琳琅定是故意为难她,故意不想收她为徒!否则为何会想到用一只猫来羞辱她?
仰头看天,数了会儿云彩,想起来自己此行目的的师祁芸重燃战意,拍拍衣服从地上起来,去膳房借了条小鱼搁在猫儿面前诱惑它。
“新鲜美味的鱼,想不想吃?”
捏着鱼尾巴把鱼在猫儿鼻子前晃了晃,半天不见它搭理自己。
“怪猫,鱼都不吃?”
师祁芸泄气,硬着头皮又试了几次,均敌不过那猫的速度,每每手还没碰到铃铛就被一爪子拍回来。
“猫师姐啊猫师姐,让让师妹吧。”
“喵?喵。”它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只是换了个爪子去舔。
真是油盐不进,跟那人一样!师祁芸气呼呼插着腰,眼睛在它脖子上的铃铛和四周来回打量,手小心试探地去摸它的背,倏尔大笑,“有办法了!”
玉琳琅被师祁芸叫来时,就见这人当着她的面用手拍猫儿的屁股,也不知怎的,猫儿后背弓得老高,嘴里嗯呜嗯呜的,竟然不去挠她,没多久猫儿就闭着眼四脚朝天,翻着个肚皮滚来滚去,师祁芸趁机取下铃铛,轻松十足。
“给你,铃铛!”
“谁许你用这种赖皮招数的?”
“你就说拿没拿到吧!”
此关本是为了考验她的出招速度,没想到还是被她以智力混了过去,玉琳琅叹息一声,心道好在也不是一无是处,“你随我来,”她转身离开,步入一间四壁都是冰的冰室之中。
“还真有冰窖啊。”师祁芸抱着胳膊不情不愿地跟着。
“你怕冷么?”玉琳琅突然问。
“当然怕啦!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怕就自己下山去,绝了入玉霄宫的想法。”
“那不行。”她还没学到全部的浮光掠影呢,“说吧!”师祁芸往中央的冰蒲团上一坐,“这回是个什么样的考验?”
“呆在这里三日,三日之后,若你无碍,我就遵照师傅的意思,正式收你为徒。”
“那这徒你是收定了。”
玉霄宫位于雪山,气候本就极寒,而这宫中的冰窖则是极寒中的极寒,比外头的气温低了不下十个度,便连玉琳琅自己都不能保证可以在这冰室中呆足三日。
正如她所担忧的,这才第一日,师祁芸就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似的,堵在血管里不流动,她渐渐头晕脑胀,连从身体里呼出的气都是冰寒刺骨的。调动丹田处那微薄到几近于无的内力,游走全身经脉,心中默念起棋法口诀来:
不得贪胜,入界宜缓,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须弃,慎勿轻速,动须相应,彼强自保,势孤取和。
似有作用,身上的寒气果真被驱逐了一些,她周而复始地循环,渐渐忘了日夜之时。三日过去,玉琳琅再进来时,见到的却是肌肤上冻出一层厚冰的苍白脸色的冰人,她慌了神,以掌为她抵送内力,才一触她,冰人就睁眼,凝霜的睫毛眨呀眨,对她露出虚弱又得意的笑。
“我赢了。”说罢晕过去,不省人事。
玉琳琅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人,明明怕冷怕得要死却还要呆在这里,不惜冒着被冻僵冻毙的风险也要和她对赌,这是多想拜她为师?玉琳琅疑惑,实不知自己有什么可供她图谋的。

(二十二)初注气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再拜!”
“三拜!”
正午之时,众人面前,玉琳琅虽然心有不愿却还是遵守诺言收了师祁芸为徒。小姑娘拜了三拜,端着亲自沏的茶水恭敬跪到玉琳琅膝下,双手捧着茶盏举过头顶,道:“师傅请饮!”又捧着另一盏来到玉林凤面前,“师祖请饮!”
玉林凤笑着接过来,心道她顽皮是顽皮了些,不过在大事上还是懂得分寸的,揭盖喝了一口,让她起来。
“谢师祖!”
师祁芸欢快的从地上起来,觑一眼饮茶的玉琳琅,见她喝了一口后微微皱起眉头,师祁芸面上笑开了花。玉琳琅手里端着的可是她特意为她熬制的浓姜茶,几十块生姜捣烂烧汁,煮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得到这样一盏精华汤茶,入口辣肠温肺,正好驱一驱这冰块身上的寒气。
“不错不错,才跟了你师傅后面半日不到,就变得稳重许多。”玉林凤赞着,眼珠子瞄向玉琳琅,头却不转,哼哼道,“若是某些人跟芸儿你这般讨喜便好了,也不至于让我一夜愁白好几根头发。”她还记着玉琳琅不肯杀伏枭的事,若不是师祁芸缠着左求右拜,跪不到心回意转,她是决计不会轻易让这犟徒儿起来的。
喝到姜茶的玉琳琅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她放下杯盏,一双明眸望向师祁芸,若有深意道:“没错,常人是做不到她这样能屈能伸、足智多谋的。”她其实想说的是表里不一、诡计多端,念在大家都在场,话到嘴边就换了两个词形容。
被玉林凤免除跪罚一事,她并不领师祁芸的情,相反,玉琳琅还要怪她多事,她自己本可以凭一跪以明志,何须旁人多此一举替她求情?
“师傅谬赞。”师祁芸把玉琳琅放到案上的茶盏又捧塞回她的手中,嬉笑道,“师傅,请饮!”
她要学浮光掠影,玉琳琅不肯教,她当然要想法子迫她教自己,让她那么跪下去,她猴年马月才能学满招式啊?所以去求玉林凤也不完全是为了玉琳琅,大部分心思都是为了学功夫。
低扫一眼被重塞回手里的浓姜茶,玉琳琅秀眉一抖,抬眼看向笑容明媚的师祁芸,知她是故意整自己。众人看着,玉琳琅抬盏轻抿一口辣汁,嗓子里的炙热令她越发清醒认知到自己看走了眼,并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绝不可光凭初见印象就断定一个人的为人,谁知道先前良善的往后会不会露出狡诈原形?
“师傅高才,徒儿伶俐,难得难得。”伍樊笑道,“玉霄宫后继有人了。”
通九牛听了面色不悦,指着师祁芸道:“才入宫的娃娃,本门功夫都没开始学,你就看出来是好是孬了?”
“小金台的事,江湖上人人皆知,云鹤派首印门徒都敌不过的不速之客,被她三下五除二就打走了,还用如何看?”
见通九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师祁芸心道莫不是他有心觊觎宫主之位?输给玉琳琅他乐意,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人物,他自然就不乐意了。
玉林凤静静低头喝茶,故意不作声。她总不能护她们一辈子,有些事,她们总要自己面对。
玉琳琅月白风清惯了,常年只醉心武学,心里头虽然知道这些勾心斗角,却并不搭理,大有一副他们争他们的,她独立于尘外的态度。这也是最教玉林凤担心的。
“宫主都未说话,你们争什么争?搞得像这玉霄宫是你二人的似的。”三殿主江之鲫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拱火道。
“江之鲫,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大殿主没上过私塾不认得字,难不成人话还听不懂么?”
“你!”
好一个“雪山美玉统五江”,顺口溜倒是传得神乎其神,而实际上呢?玉通伍江这四个人却是离心离德、各怀己见。师祁芸心里叹道,纵使跻身为武林第一又如何?这般内部分化,门派迟早是长久不了的。
转头看向玉林凤和玉琳琅,见一个装听不见,一个是真不关心,师祁芸屈起一根指头挠了挠耳后,叹息道自己这新拜的小师傅还真是与世无争和光同尘啊,没办法,只能自己受点累了,打架不行,动嘴皮子她可是强项。
“三位师叔祖,喝茶喝茶!”师祁芸换上副童叟无欺的笑脸,提着茶壶给三人杯中都续上一盏,心道不信喝茶还堵不住他们几个的嘴,倒完往那儿直笔笔一站,谦虚道,“徒儿身无内力,哪儿配跟师傅相比,我师傅她是谁?剑仙!惊鸿仙子!武林共认的一流高手!我这三脚猫功夫就是再练一百年也赶不上她,就是练二百年,也赶不上师祖和师叔祖们!我拜入玉霄宫的目的特别简单,就是想学些防身的功夫,行侠仗义、除魔卫道!最重要的,是可以好好孝敬我最崇仰的师祖和师叔祖们!正如那句诗所说——雪山美玉统五江,想必徒儿以及玉霄宫众门徒的最大愿望,都是一展祖师的抱负,将玉霄宫名扬天下,让它长久位于五州武林门派之首!”
这一番话乍听十分小孩子气,也正因为孩子气,所以众人对她的话都深信不疑,见她神情恳切,就都真以为她心内是如此想的。
除了玉琳琅。
知晓师祁芸秉性后的玉琳琅对她嘴里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敢轻信,虽不信,却还是不由感叹她能说会道,这一番话既讨好了她,又讨好了师傅和师叔,不光表明了她没有继任玉霄宫宫主之位的意思,还不着痕迹地提醒了在座众人:眼下的分裂是没有意义的,玉霄宫若想长久位于门派之首,唯有上下一心方有希望。
玉林凤满意地放下茶盏,叫玉琳琅带师祁芸去观看弟子练剑,先熟悉熟悉本派武功,众人退散,通伍江三人被玉林凤留下,明里暗里警告了一番,三人胆寒,便无后话。
“玉霄剑法主打的是轻盈迅速、刹那间击溃敌人防守,我舞一遍剑招,你瞧仔细了,能记住几分就是几分。”
玉琳琅抽出一把长剑,身若游龙,清影如飘,十二式耍罢,她收剑而立,走过来,问道:“学会几成?”
“都会了。”师祁芸道。
玉琳琅却是一惊:“都会了?”要知道这十二式虽然不多,但常人习起来难免记忆不清,以为她夸大其词,将剑递给她,“你来演练一遍。”
师祁芸接过剑来,一通舞动,竟丝毫不差。
“你之前学过?”玉琳琅问。
“没啊,只不过看玉霄宫弟子练过,方才你又耍了一遍全套招式,我就记下了。”
“记性倒好。”
“我们这样儿的小人物,武功不行,再没别的专长,那还怎么在世上立足?”
“你的专长原来不仅是三寸不烂之舌啊。”
“徒儿还有别的,师傅若想知道,日后有的是机会瞧。”
听一个年岁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人喊自己师傅,玉琳琅心生不适,转过身走向亭子,抱起石桌上懒洋洋睡觉的猫儿,又走回来。
“日后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你不必叫我师傅。”
“为什么?”
“我听不惯。”
“正好,”师祁芸道,“我也叫不惯。”她心里只有一个师傅。
见先前对自己凶神恶煞的猫儿在她手中居然乖顺得如同一只羊羔,师祁芸心有不忿,手指戳着睡眼惺忪的猫儿,道:“还是个势利猫儿!怎么她抱得,我就抱不得?”
“喵嗷!”
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的意思,猫儿炸毛的从玉琳琅怀里跳到师祁芸肩膀上,两只爪子抱着她的后脑,嘴巴大张刚要咬上她的额头,玉琳琅清斥一声,“阿狸,回来。”便见这猫儿停了动作,脚蹬肩膀,又跃回了她的怀中。
“躺下。”玉琳琅看着她道。
师祁芸疑惑地看看四下,周围有弟子在练武,雪山常年寒冷,地砖被冻得冰冰凉凉,她这一躺,被旁人笑话不说,后背不得僵了?
“躺下。”对方又催,“不是你想跟我学武?”
师祁芸咬牙,忍着冷意往地上一躺。
“嘶——”是真渗人啊。
还没来得及喊凉,肚子上就一重,低头去看,玉琳琅竟将那野蛮的猫儿搁在了她的肚皮上。玉霄宫的伙食该是不错,这猫被喂得硕胖硕胖的,四只脚踩在她肚腹上直踩得她肝胃肠乱痛。
“猫师姐脚下留情!我肚子疼!”
师祁芸要起身,玉琳琅收剑入鞘,以剑鞘的另一端抵在她的肩膀处,将人按在地上,道:“想学武,先学气。”
“什么气?我只想学有用的,这些装神弄鬼的我才不学!”
“怎么无用?我瞧你四肢力量不小,步伐又轻盈,基础底子打得足够完备,早已不必再学,唯有在运气上,我观你是一窍不通,气为内功之基础,无气不成内力,这吐纳法我只教你一遍,你听好了。”
“行气以鼻,微而引之,吹以去热,呼以去风,唏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气,稲以解极。观入丹田,细细出入,若心无动,神无思,气无欲,则名曰大定,存神定意,抱守三关者精、气、神也。”
师祁芸按她说的去做,吸入一口气后并不着急呼出,而是秉沉在肚腹,绷起全身肌肉,呼气时气照常呼出,只是肌肉依旧紧绷,如此一来二去,以气养肌、以肌护体,任肚上的猫儿再如何上蹿下跳地撒野,她好像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好像……真的不疼了。”
师祁芸意识到有用后哈哈大笑,高兴之下泄了气,正逢猫儿一个大跳落在肚上,乐极生悲,她霎时面露苦色,哇一声喊了出来。
“救命啊师傅……”她颤巍巍朝玉琳琅伸手求援,“让师姐……收了神通吧呜呜……”
难得见她吃瘪,玉琳琅绷不住一笑,笑到一半又飞快忍了回去,面不改色地抱起玉面狸,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尽管人已远去,她走时说的话却被师祁芸听得分明。
“好狸儿乖狸儿,你做得好,今夜晚餐给你加条鱼。”
“喵~”
得,不但是冰块脸,还是个记仇的腹黑。

(二十三)断发礼

“不学了不学了!整日里教的都是些什么呀?不是打水洒扫就是让我砍树劈柴,我是跟你学武,不是来给你当粗使丫鬟的!”
师祁芸顽劣脾气上来,扔开长斧,就地往地上一躺,小孩子似的翻来滚去地撒起了泼。
不远处坐着的玉琳琅看都不看她,淡定地饮着她烧来的茶,轻轻评价一句:“火候过了,茶香味都被冲淡了。”
师祁芸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气冲冲走到她面前,抢过她手里的茶,仰头一口喝下去,除了茶叶子,茶水一滴不剩,饮罢咂咂嘴,将空盏塞回她手中,偏头笑道:“我瞧火候刚刚好,苦味儿都烧没了!”
她将脸贴近她,咄咄逼人道:“我要学浮光掠影!”
玉琳琅一个抬手,远处完整的木墩顿时四分五裂,被切成十几根上下一样齐的木条子,井然有序的堆在一处。与之相比,几步外师祁芸那砍的凌乱如狗啃虫蛀的柴火实在是拿不出手。
“你怎么做到的?!”
师祁芸兴奋地抓住玉琳琅的手,翻来覆去的地研究,随后她也试了几下,木墩纹丝不动,她挫败,让她教教她。
“没大没小。”
玉琳琅抽出被对方揉来按去的手,起身走向柴火堆,“我虽不让你称我师傅,但为徒的礼仪,可没让你一并丢了。”
师祁芸跟着她,问:“什么礼仪?我对我师傅……我对我家里的长辈也是这种态度,怎么就你们中州人如此事多,难道你也要我学你的那些师妹师弟,见到你一次喊你一遍师姐并行一遍礼?”
话说到这儿,正好有同门路过,那几个女弟子见到玉琳琅,纷纷两手作剑指,交成叉形搁置胸前,低头向她问好。玉琳琅点头回礼,同门走后,师祁芸扁嘴吐槽:“累。”
“你们中州人——你不是中州人?”玉琳琅起疑。
师祁芸一愣,飞快补救道:“你忘了?我之前一直居住在海外小岛,算不上中州人。”
“之前听你说你的家人在陆上做工,如今你也来到陆地,怎不见你去寻她们?”
“呃……这个……”师祁芸转过头去,心道这女人好难骗,旁人从不会像她这般把她说过的谎记这样清楚,还顺藤摸瓜地盘问回来,骗别人动半个脑子就行了,骗她却要动上两个脑子,实在难缠,“你也知道我的秉性,好玩好闹,家里人管我管得紧,实不相瞒,我本来是被她们给故意落在岛上的,她们说中州危险,不让我去,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么可能还去主动寻她们,难道让她们再给我送回岛上不成?”
玉琳琅想了想,皱眉:“这更不对了,你同我师傅说过,伏枭是拿我的武功跟你换的船,如此一看岛上是有船的,你明明有船可以到陆上,为何迟迟不走,偏等朝廷和武林的人到了岛上后,你才决定走?”
完了完了,师祁芸心里发虚,总不能跟她实话实说,说自己之前根本不是那岛的住民,也没有什么陆上做工的家人,更没有遇到伏枭教自己功夫,因为自己就是伏枭吧……
“我不识方向不成么?海那么大,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划……”
“我们来了后,你就识了?”
“那是自然,我是偷偷跟在那伏枭后面才上了中洲的岸的。”
伏枭……玉琳琅问:“那他后来去了何处?”
师祁芸信口胡诌:“他轻功好得很,我哪里看得清楚,不过瞧她起脚的地方,像是去了北州。”
“北州……”
“对啊对啊。”
玉琳琅低眸沉思,不知那人去北州干什么,师祁芸一直盯着她的表情,提心吊胆,生怕她又琢磨出自己话里有什么漏洞。幸好担忧没有成真,玉琳琅叫她将柴火劈得一样粗细时,再教她下一步,随后便走了,师祁芸擦擦汗,又觉不对,冲着她的背影不满地大喊:“你就是不想教我真功夫!”
几日之后,师祁芸拿着两根一样粗细的柴火兴冲冲跑到玉琳琅的宫殿里去找她,谁知一路走来,廊中张灯结彩、披蓝挂锦,玉琳琅殿内无人,不光她的殿里无人,推遍各处房门,室内均空不见影,她找到玉霄宫正殿,便见所有人都穿着得体地聚在这里,戴冠的戴冠,插簪的插簪,肃然站立,一齐观看着阶上正在进行的典礼。
“这是在干什么?”师祁芸悄悄问一个同门。
那同门回她:“你不知道么?今日是玉师姐的断发礼。”
“断发礼?这是什么礼?我闻所未闻。”
“玉霄宫女弟子年满二十,都需要当众举行此礼,抽簪束发为之断,寓意斩断旧尘不快,今后即可自力更生、独当一面了。”
我这些日子都忙着砍柴了,哪里有空知道这些?师祁芸悻悻想道,这玉琳琅也真不够意思,我怎么说也是她名义上的徒儿,行断发礼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
“抽簪——!”
阶上,玉林凤站着,玉琳琅跪下,玉林凤抬手抽去玉琳琅挽发的簪子放在旁边人托着的木盘里,又从中拿起一根明蓝色发带,走到玉琳琅身后,将她的三千发丝系到头顶束成一束马尾,这时有人呈上剪刀,玉林凤接过来,将那齐地的马尾拦腰剪断,随后把握在手中的断发掷于面前的火坛中,待它悉数燃为灰烬,至此,礼便成了。
师祁芸看出玉林凤的用意,抱着双臂背靠墙壁,戏谑道:“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师祖这么干,是想告诉玉霄宫的女弟子,繁文缛节都是在放屁啊,嘻嘻,这点我喜欢,放屁的儒理最是臭不可闻,就是——如果能一齐改掉门下爱行礼的毛病就更好了。”
阶上的玉林凤面向众位弟子,道:
“幻儿十五战平剑圣,二十赢得剑仙之名,年少有为,出类拔萃,她凭一己之力让我玉霄宫扬名武林,实在功不可没,如今她已行断发之礼,又身兼执法宗师一职,足以到了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这掌门之位……”
“师傅。”玉琳琅突然打断她,道,“徒儿尚且稚嫩,磨炼还太少,掌门一事,还请待击败杜无绝等人之后,再行商榷。”
玉林凤想了想,同意了她的请求,“好,为师就等你的好消息。”
日前江湖中的眼线飞鹰传信回来,说杜无绝和朝廷的人马都在往东州的悬剑山庄赶,虽不知这两路人马图得是什么,但既然杜无绝要去那里,身为武林正派之首,玉霄宫便有职责一马当先,领这个除魔卫道的头!
玉林凤和三位殿主商讨一番,以免动静太大打草惊蛇,她们打算仅派出各自座下的得力弟子乔装改扮后去一探究竟便好,人多了,反而容易坏事。
礼未散,兴致缺缺没有劲头看下去的师祁芸见众人都在大殿之中,心里不禁冒出一个鬼主意,偷偷溜出大殿溜进玉琳琅的寝殿,合上门,在她的榻上和梳妆奁都放满了草编的蚂蚱吓唬她。
“让你不好好教我武功!”
百无聊赖地在梳妆台抽屉里翻来翻去,本想瞧瞧玉琳琅那个冰块儿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没想到在几面铜镜压着的最底层,还真让她翻出一个被锦缎方布包裹的东西,拿在手里轻飘飘软绵绵,拆开一看,她愣了。
“这不是……”
方布中包着的是一根手掌大小的禽类羽毛,跟寻常飞鸟不同的是,这根羽毛的毛发浓密而微卷,看着洁白无瑕,摸上去柔软蓬松,大小也不是一般禽类羽毛能比的。
“羽儿的鸟毛,怎么会在她这里?”
无巧不成书,这根羽毛不是别的禽类的,正是师祁芸从小养在身边的坐骑——鸵鸟灵羽的。
“难道她也养过鸵鸟?”师祁芸这么想,又觉不可能,当初送灵羽来时朝的外州人说过,她们用船运了两只鸵鸟到时朝,公的那一只因病死在了船上,母的那一只则被使臣献给了皇帝,皇帝又转赠给沙城王,师祁芸求了好久才求到沙城王把这只鸵鸟给了自己,她欢喜无比,遂给它取名灵羽。
“那就是——我见过她?”
师祁芸搜肠刮肚,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玉琳琅,按理说她那样的美人,自己应该过目难忘才对。
苦思冥想没有头绪,沉浸在回忆里的师祁芸不曾注意到玉琳琅已经开门进来。
“你在干什么?”蓝衣女子几步迈过来,情急之下竟使出了轻功,只见她一把夺过师祁芸手里的羽毛,拾起锦布将它重新裹好,视若珍宝地虚握在手里,抬头,她厉声质问她,“谁许你私自闯进殿中乱动我东西的!”
师祁芸未曾见玉琳琅这样气急败坏的失态过,一时呆了神。

(二十四)旧相识

“出去!”
“……”
师祁芸被抓了个现形,自知理亏,低头闷闷往外走,想起不对,转头问又将那锦布妥善放回到抽屉中去的玉琳琅,道:“这羽毛怎会在你这儿?”
玉琳琅一震,急问她:“你知晓这羽毛的来历?”
“呃……”别是她设了个套子来故意逮自己,师祁芸格外小心谨慎,并不急着回答她,“你先说说这羽毛怎么到得你手上。”
“这是多年前我的一位故人的……”
“故人——该不会就是你提到的那个外州人吧?”
玉琳琅点头默认,反问:“你是在何处见过这东西的?”
“我嘛——”师祁芸挠挠额头,“我自己就养了一只……”
恰逢此时,有同门敲门进来传送消息:“师姐,宫主要你二人去禅室一趟。”
“就来。”玉琳琅合上抽屉往外走,师祁芸跟在她后面,禅室不远,转几个走廊就到了地方,入内,一股上了年头的檀香味扑鼻而来,里面摆设古朴,除了书架便剩一座木像一排蒲团,定睛看去,玉林凤正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那木像。
“这是祖师的雕像。”玉琳琅向师祁芸解释,又道,“跪下,磕头。”说罢抢先一步跪在了玉林凤左手边的蒲团上,师祁芸茫然地跟着跪下,两手合十,额头抵着拇指往地下一磕,趁着旁边二人还在跪,她飞快抬头仔细打量那雕像,心道这恐怕就是云鹤派创派掌门水无心了,光是木像就如此灵韵,真人的气质该更好一些。
“你带芸儿去悬剑山庄一趟。”玉林凤直起上身道。
玉琳琅看向她,问是何事。
“有消息称,杜无绝和朝廷的人马都在往悬剑山庄赶,我猜她们肯定是在找什么东西。”
“奇兽?”
玉琳琅说到这儿时,师祁芸的背本能一僵,好在二人注意力没在她身上,她放松下来,暗道:这奇兽我早就托巨蜥门的人送回沙城给阿姊了,杜无绝要找也该是去沙城找才对,去什么悬剑山庄?
玉林凤摇头:“不像,若他要奇兽,早在岛上时为何不抢?应该是旁的东西。”又道:“此外还有三名同门随你们前去,悬剑山庄的前身乃是时太祖时的蛰剑山庄,是当年的天下第一谋士蛰剑先生的隐居之所,那时各方诸侯都想请她出山相助,她在山下用机关人摆出一套阵法,扬言谁能破此阵她就出山助谁,各方势力争相尝试,均落败而归。”
“后来呢?”师祁芸好奇。
“后来这阵被一名颜姓女子所破,蛰剑如约出山,却不是加入那颜姓女子所在的北渊阵营,而是投靠了当时已是强弩之末的时朝军队。”
“时朝如今尚在,看来这位蛰剑先生功不可没,可为何蛰剑山庄要改名呢?”
“蛰剑先生仙去多时,山庄中人因助当今陛下平定天下有功,被赐予一柄尚方宝剑,皇帝请山庄行使监督自己之责,若它日她做出有愧百姓之事,悬剑山庄便能凭这把剑号令天下揭竿而起,自那之后,蛰剑山庄便更名为悬剑山庄,即悬在皇帝头上的一把剑。”
“皇帝竟愿意将自己的权力分拨出去?稀奇。”师祁芸摸了摸下巴,断定道,“这山庄跟朝廷的关系看来非同一般,朝中有监察百官的御史府,野外就设了个钳制皇帝的悬剑山庄,倘若出自真心,那这皇帝还真不赖,懂得靠外力遏制自己,杜渐防微。”
玉林凤点头:“御史府辖百官,悬剑府辖皇帝,几方权衡相督,的确会少生许多乱子。杜无绝等人非池中善类,你们此行首要是掩护好自己,第二才是探听他们究竟有何目的,从而暗中扰乱。”
玉琳琅道:“师傅放心,徒儿谨记在心。”
师祁芸跟着俏皮道:“师祖放心,徒孙会照顾好师傅的!”
玉琳琅向右转头,一记温柔的眼刀飞过去,师祁芸不接招,蒙头对着祖师奶奶的木像连磕几个头,长拜不起。
玉琳琅先一步告辞去房间里收拾行李,师祁芸也要走,玉林凤喊住她,留她下来单独问话:“这几日,你师傅可有反常?”
师祁芸疑惑,“师祖指的反常是?”
“她有没有问你有关于伏枭的事?或是其它不太对的地方?”
“这……”师祁芸恍然大悟,原来是想从她这儿刺探玉琳琅的一举一动啊……虽说她近来正对玉琳琅不肯教自己功夫而心生腹诽,但这背后插刀的事儿她可干不来,有不快她也能自己报复,犯不着暗箭伤人,再者,如果被玉琳琅知晓她背后告密,那对方就更不可能教自己浮光掠影了,保险为上,还是不能如实相告,于是道,“没有啊,师傅最近一直在让我砍树劈柴烧水打杂,才没功夫问我旁的。”不背后告密,但可以背后抱怨。
玉林凤的反应如师祁芸料想中一样惊讶,“什么?你说这些天,幻儿就是在让你干这些,没有教你武功?”
“没有。”师祁芸摇头,装作一副很天真的样子追问,“有什么问题么师祖?”
“这也太不像话!”玉林凤斥过后又觉得这不像自己徒儿的风格,问师祁芸是否何处得罪了她,不过以幻儿的德行,就算有人得罪了她,她也不会过分计较,那就奇了,“芸儿是做了什么事惹怒你师傅了吧?”
“没有啊。”师祁芸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瞎话,要是有,那也是伏枭做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便怪了。”玉林凤心道大概是幻儿不喜她张扬的性格,为了能压住这个徒儿,所以才想在起初的时候在她面前立立威吧?
“师祖,听师傅说——”师祁芸小心翼翼试探道,“她有一位外州的故人……”
“你怎么知晓这件事的?”
“我瞧见她房间里有根羽毛,觉得稀奇,拿起来把玩了一下,师傅撞见,把我训斥了一顿,我好奇这羽毛的来历,她就说是位外州故人的。”
“……”玉林凤沉默了一会儿,直着上身要起来,师祁芸眼明手快,先一步从蒲团上起来去扶她。
“这事说来话长。”玉林凤道,“你可知我是怎么收你师傅为徒的?”
师祁芸摇头,“徒孙这不是等着师祖告诉我嘛。”
“此事还要从十五年前的那场坤灵之兆说起,当时各路义军皆盘踞于都城之外,黑夜里,伴随一声炸响,突见坤部上空绽放了一只红凤神影,都城的百姓与守军见此异像,纷纷以为是祥瑞降临上天之意不可为,在坤部使者的游说下,守军开城迎入坤部军队,簇拥时娬为帝,然仅凭一个须有须无的幻象不足以令各部臣服,那时尤以时朝丞相栾谏之反对得最激烈,他率一众老臣以女子为帝就会毁坏社稷之由拦在宫门前,若时娬的人马敢进宫一步,他们就血溅当场。”
“如今的陛下当时的坤部统领时娬没奈何,只好想出一个忍痛割爱的法子,她在都城中高立法坛,以唯一亲生女儿的血肉为祭,来证明她即位后会将家天下改为推举制的决心。尚在襁褓中的女婴就这么被扔到火中活活烧死,而都城及各部义军也再无话说,时娬登基四年后,丞相栾谏之被酷吏文非掩以谋反之罪斩死,丞相全族流放,丞相夫人和孩子在流放途中被一伙强盗劫走,在盘龙寨一困就是四年。”
“那时我刚刚建立玉霄宫,正云游四海招揽门徒,途经盘龙寨,听闻此处有山匪作乱,本着替天行道的想法上得山去,谁知进寨之后目睹尸横遍野,满地都是强匪的残肢断臂,我沿路上踪迹寻到幻儿时,她正浑身鲜血地昏睡在一只大禽的背上,另一个约莫八岁的丫头捧着一裳野果回来,她以为我同盘龙寨的人是一伙的,竟二话不说就拿果子掷我。”说到这儿,玉林凤竟眼尾微翘,唇上带了些笑意,转而又叹息道,“我讲明来意,她逐渐放下戒备,将来龙去脉同我说了一遭,她说她也是途径此地,本想劫恶济贫,谁知一进去就看到幻儿倒在一片堆积成山的残肢血泊中,她便把这寨子里被强盗掳来的妇女都放了,又将幻儿带出了寨子。我听罢只觉好笑,一个八岁的女娃竟想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劫恶济贫,不过有此念头总归不俗,我摸了她的根骨见她是可造之材想收她为徒,谁知她百般推脱,反倒劝我收下幻儿为徒,她说这个姐姐能凭一己之力杀得山匪片甲不留她才是最适合当我徒儿的。”
“根骨倒是其次,那丫头个性灵诡讨喜,就如芸儿你这般的性子似的,最得我心——偏偏我又最恨她的机灵,她跟在我后面半日见我品行无碍,便趁我闭目休息之时偷偷骑着那鸟禽溜走了,像早就知道我心里打定主意她不同意我就会强行将她带回玉霄宫一样,那鸟禽的速度亦是无人可比,一双长腿跑起来比马都要快,我使了轻功都难以追上,只能眼睁睁让她回她的外州去。”
“幻儿从昏迷中醒来,手里正攥着从那禽类身上掉下来的羽毛,我询问她的身世之后,才知她便是时朝前任丞相栾谏之的女儿,盘龙寨匪头严不义强占她娘四年,四年前被抓时幻儿不过八岁,她默默积蓄力量,拼命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快快长大,杀了严不义带她娘逃离虎口,不料那日严不义因为吃了朝廷败仗,逼问她娘朝廷找的东西在哪儿,她娘不肯说,严不义一气之下便打死了她娘,丞相夫人临死之前取下簪子,将藏于簪内的一粒五光十色的舍利子喂进她口中,幻儿那时便觉体内真气乱窜,一股想杀人的冲动占据了她的脑子,等她清醒过来后,寨子里的山匪已然死光了。”
“我探了她的脉,发觉她身中火毒,体内有一股异常霸道的内力在四处游动,想必这就是她能以一当千的缘由所在了,这内力虽然能短暂助她实力倍增,但难以控制,一不留神便会使火毒攻入六脏六腑,命丧当场,为了压制她体内的火毒,我将玉霄宫迁至这极寒的雪山之巅,好在近些年她都没有发作过。”
“说到此处,我便要嘱咐芸儿你一句,我知你淘气,但你师傅身怀火毒,你也少气一气她,若遇不忿,你来寻我,我来替你说她。”玉林凤讲罢往事,一抬头,就见师祁芸呆呆杵在原地,瞪着双大眼睛看过来,一直空咽口水却不说话,她不解,“芸儿?芸儿!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师祁芸没聋,自然听到了,不过她情愿自己没听到。
哇咧咧,真是山不转水转,玉琳琅居然就是她当年趁陪父王参加皇帝寿诞间隙从席上溜走时在闯荡了几日的江湖里遇到的那个屠尽山匪的小姐姐,这玉林凤原来就是那名白衣女侠,不过一个满脸鲜血,一个面蒙白纱,她认不出来也属正常。世界也忒小,她心道,这都能再遇上。

(二十五)九尾狐

“若是寻到了那位故人,你会怎样对她?”
“我会将她毒打一顿。”
骑马赶路了一整日,五人找到间客栈歇脚,师祁芸将马牵到马棚,故意拴得很慢,见三位同门进了客栈,她三下五除二把缰绳绑在柱子上,蹿到亲自喂马的玉琳琅身边,打算向她打听一下如果知道真实身份后她会如何对自己,谁料得到这句话。
“你怎么恩将仇报?!”师祁芸道。
“跟你有何关系?”玉琳琅淡淡瞥她一眼,认为她只是年纪小喜欢多事,未作它想,转身走去客栈,抛下一句,“早些歇息,明日白天是不可能再让你停下来喝茶的。”
“我是血肉之躯,哪能跟你们这些冰块成精可以不食五谷的人比,我今日若不停下吃些茶,指定饿死在马背上了。”师祁芸心里琢磨着还是不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了,免得平白讨顿打。
走到门槛处的玉琳琅见她还不跟上,催促道:“进来,吃饭。”
师祁芸瘪嘴跟上去。
这间客栈处于崇山荒野的官道旁,摆设简陋,杯碗上均有破口,泛灰的木桌上刀痕纵横,想是经历过不少打打杀杀。
四方木桌上,其他三人各坐一边,师祁芸跟玉琳琅同坐在一个条凳上,她撑着下巴四处打量,手握筷子乏味地转着,见店内客人稀少,除了她们几个,就剩角落里醉着不醒的一名金衣打扮的少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小二将菜端上来,几盘子硬菜,全是红红白白的肉,丁霄将一盘肉推至玉琳琅跟前,殷勤地让她先吃。师祁芸盯着那几盘子肉菜打量几眼,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小二说的那样,是什么猪牛羊的肉,况且这客栈周围尽是荒山野岭,她来时连一只野兔都没瞧见,他们又是从哪里搞来得牛羊肉?
她打了个响指,喊回要走的小二,笑道:“这位小哥,我和我师傅都不爱吃这些荤的,麻烦来些时兴的素菜,记住,不要放油炒。”
小二:“不用油炒?”
师祁芸看着他道:“对,不用油炒。”
肉都不正,想必那油跟肉一样,也是同出一脉。
“丁师弟,你自己吃吧。”玉琳琅道,她虽不知师祁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依她那人嫌神厌的鬼脑筋来看,听她的总没错。
丁霄悻悻挪回盘子,三个同门男弟子夹起肉就要送进嘴里,师祁芸“欸”一声,提醒他们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口中送,三人饿极了,面对香喷喷的肉早就没了抵抗力,丁霄又因被她阻碍了自己献殷勤的机会,更不可能听她的了,三人大口大口将肉往嘴里送,边嚼边议论:“这肉的味道同别的猪肉相比,好像有些不一样。”但吃起来却是美味无比,三人你一筷我一筷,没多久就各自吃下去半盘的肉。
小二端着两盘子炒野菜上来,师祁芸闻了闻,见没有异样,才将筷子递给玉琳琅让她吃。
“客官,客官?您喝醉了,小的扶您到房里歇着吧。”
师祁芸歪头,用余光看过去,见那店小二去到角落里趴着的金衣人身旁,还试探地摸了摸那人颈旁动脉,紧接着扶起醉醺的人往楼上客房走,动作熟练得仿佛这种事他做过不下百遍。按理说他是店内的伙计,扶醉酒人到房间无甚大疑点,可不同就不同在,他看那金衣人的眼神带着审度和精笑,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兽。
“哎呦!”师祁芸突然捂住肚子,玉琳琅问怎么了,她谎称要如厕,跑出客栈,绕到屋后,抬头看了看,脚踩墙体一纵就纵上二楼窗户,她站在窗沿外,戳破窗户纸往里看。
小二将金衣人扶进屋,那茜色布衣的年青老板娘正等在屋内,只见她拍了拍金衣人的脸,笑道:“倒长了张好脸蛋儿。”随后捏了捏那人的四肢和肚子,又嫌弃道:“可惜身上没二两肉,切不出多少菜来,拉去炖骨头汤吧。”
果然是家人肉店,趴在窗户边的师祁芸将一切尽收眼底。
“好。”小二拖着人要进密道,拽动中金衣人的玉冠掉落在地,满头乌发垂下来,更显那人龙章凤姿、俊秀绝伦。
“慢着。”老板娘守寡已久,见到个俊俏小生难免心猿意马,此地人迹罕至,来投栈的客人不是风尘仆仆就是红皮黑脸,她何曾见过这样细皮嫩肉的男人?心里起了玩他一玩的念头,以养肥了再杀为由,让小二去招待底下的客人去,“那五人身带佩剑,想必是江湖中人,你去看着,有动静叫我。”
“是。”
小二离开,老板娘将迷药的解药融在茶水里喂金衣人喝下,趁人未醒,她先动手去剥其衣服,手刚要触到胸膛,一声冷而威严的质问抛过来。
“你想干嘛?”
“小官人醉了,奴家替小小官人更衣。”
老板娘故意放细声线,使得自己声音听起来又柔又媚,奈何金衣人不领情,一把推开她,拢起衣裳就要走,谁知四肢乏力,没走两步就摇摇晃晃要倒不倒。
“你敢给我下药!”金衣人愤怒地瞪过来。
老板娘摔在地上,半边肩膀的衣服滑下来,里头白嫩的肌肤露出来,她却不知去挡,举止放荡轻浮地贴上去,神情却楚楚可怜道:“小官人冤枉奴家了,奴家看你赶路劳累,不过是想让你好好睡上一觉。”说至此处,她的身子已然贴住金衣人,手指在对方唇上描摹挑逗,伸出舌尖一点,在唇上舔舐一圈,明晃晃地勾引道:“也好一解你连日来赶路的疲劳。”
“滚开!”
金衣人拍出一掌,老板娘闪身避开,看身法,武功不低。
“小官人长相秀气,脾气却这样火爆。”老板娘捂嘴娇笑,“不知榻上功夫是否也异常火爆呢?”
“你找死!”金衣人拔出靴中藏着的鱼肠剑,出手割向她喉咙。
老板娘反击其胳膊肘处的凹窝,金衣人顿觉手臂一麻,鱼肠剑从掌中脱落,被老板娘一脚踢到了房间角落里。
“小官人,你既然反抗不了,就要学会享受。”
老板娘点住其穴道,将人往榻上一丢,张胯坐上了金衣人的小腹,她直勾勾看着身下人的眼睛,软臀一点点往下往其腿心移动着。
师祁芸瞧得稀奇,采花的听说过不少,可倒采花的,她这还是头一次见。
“你放肆!你知道我是何人么?”
老板娘拍拍金衣人的脸,笑:“你就是王母大帝,眼下也逃不出我的床。”
她开始动手解其衣裳。
“我是女人!”金衣人大喊。
老板娘解衣带的手顿了一顿,随后又动起来,不过是将先前略显粗暴的脱衣变得温柔了些。
“所以呢?”她笑。
金衣人一愣,好像似懂非懂了她那笑里的意思,她挣扎,被点住穴道的身体只能小幅度地颤动着,“我没法儿和你行房!”
“谁说的?”老板娘终于脱掉身下人的所有衣服,看她肌肤白皙如珍珠,比自己亮了好几个度,剥下自己的衣服将身子贴上去,触感也比自己的嫩不少,她轻叹一声,下身竟就这样湿了,“是女人,就更好了。”她说着,将凤户贴上对方的腿心,滑嫩相处时,便见二人的身子狠狠抖了几抖。
“啊……”
“混蛋,滚、开!”
“怎么能骂姐姐是混蛋呢?姐姐的名字叫稚秀,稚气的稚,秀丽的秀,来,你叫叫看。”
“我叫你爹!”
窗外的师祁芸一愣,稚秀,九尾狐稚秀?居然是她。这稚秀的名字可是在玉霄宫的诛邪册上的,是江湖正派皆欲除之而后快的邪魔外道。稚秀和她丈夫本是一对令人闻风丧胆的食人魔头,几年前她丈夫被正派之人诛杀,她从此形踪难定,却不想原来是躲到这荒山野岭里来了。她的花名便是取自同样食人肉的九尾狐。
稚秀眉眼弯弯,见她性子实在太烈,赤身下榻,从地上散落的衣裳里翻出来一瓶药,倒出一粒粉色丸子,含进口中,嘴对嘴喂给了榻上女子。
耐心等了片刻,药效上来,女子挣扎的颤动渐渐变成难耐的扭动,见时机已到,稚秀解了她的穴道,摸着她忍耐得大汗淋漓的脸庞,笑道:“现在,你想要了么?”
回应她的是猛地一扑。
“你个……混账骚货……”女子抬起稚秀一条腿架在肩上,她将自己麻痒难耐的腿心嵌进对方的炙热软丘,报复性地狠撞一番,双眸通红,口中念念有词,“肏死你,肏死你……这下满意了?”
“嗯啊……不够,再快些,哈啊……撞死奴家肏死奴家,奴家还不知道小官人的芳名呢?啊……”
“想知道我的名字?你也配!”
她压在稚秀身上,腿心狠狠撞击凤丘百余下,膨胀的花核终于在一阵闪电似的酥麻中迎来绽放,最后一下她紧紧贴住湿腻的穴儿,按住不动,快感如雷霆入体,遍布焦麻。
去过一回后,药力减轻不少,略微清醒过来的女子一把掐住还沉沦在爽快里的老板娘的脖颈,开始秋后算账。
“骚贱人,敢暗算我?”女子道,“我离明若向来有仇必报。”
她打开药瓶,倒出全部的粉丸,胡乱塞进稚秀口中,强硬地逼她吞下,而后依样画葫芦地等在一旁,等着看她欲罢不能时的下贱作态。
“唔……要……”
稚秀滚下床,狗一般爬到离明若脚边,舌头从她的小腿舔至腿窝,半跪着吻着她的花核。离明若又去了一次后,眼里的清明越发多起来,她抬手甩给稚秀一巴掌,见对方依旧不折不挠地爬向自己,她笑骂一句:“贱货!”
随之揪着她脑后的头发,将她提起来按趴在桌上,一根手指就那么一声不响地顶进湿穴,野蛮粗暴地肏进肏出。
“你不是想要么?”她冷笑,“我给你。”
“嗯……啊……太快了……”
稚秀的脸被按在桌面上,过于激烈的快感令她流出两行清泪,胸是麻的,臀是麻的,穴儿也是麻的……她渐渐失去了自我,忘记了自己才是最开始玩人的一方,随着越来越快、越来越野蛮的顶弄,她不自觉地抬臀迎合,呻吟声连绵不绝,充斥了整个房间。
“啊……好舒服,好舒服……我好久没有这样舒服了,给我……再给我……”
稚秀边哭边求,离明若最后急顶几十下,猛地抽出手来,带出的淫液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水线,“骚贱人,这么喜欢被女子肏?”离明若冷笑着将人抱起,要她双腿勾住自己的腰,她的手从下面直直入进肉穴,又是一番猛烈的抽插。
“唔——!”这般姿势进得更深了,稚秀搂着她的脖子,整个人如幼孩一样挂在她身上。
离明若将她抱肏一番,终于拔出手指,在稚秀攀至巅峰之际,双臂一松,把人丢在地上,冷眼旁观她瘫睡在地上,于亢奋中喷潮喷水。
拾起衣裳套好,捡起角落的鱼肠剑插回靴中,离明若绝情地走出屋子,一次都未回头看过地上还在痉挛的女人的媚状。
客栈饭桌上,玉琳琅侧头看向回来的人,问:“怎去这样久?”
捂着鼻子的师祁芸向她摆摆一只手,表示自己没事。
“鼻子怎么了?”
拨开她的手,两道红艳的血从鼻间流出,玉琳琅皱眉。
“怎么流鼻血了?”
师祁芸尴尬地接过她递来的手帕,赶忙擦了擦鼻子,心虚地笑了笑,连说没什么,“大抵是空气太干了,导致我容易上火。”捧起白水就饮,“我多喝点水就好了。”

(二十六)悬剑府

师祁芸吃了两口菜,那金衣公子打扮的少年女子方从楼上下来,余光中,那人连拾级而下时都是昂首挺胸的傲态,这气派,不禁令师祁芸觉得有几分眼熟。
“驾!”
门外传来驭马远去之声,这就走了?师祁芸微微摇头,刚夺了别人清白,这便如此轻松的一走了之?不厚道啊不厚道,她想起方才窥到的屋内春色,心道那老板娘倒是表里如一的柔媚,不像……师祁芸眼睛看向身旁的玉琳琅。
“作何?”察觉她的视线,玉琳琅也转头看过来,用下巴一指她面前那盘炒野菜,“还不快吃?”
“哦哦。”看在浮光掠影的份儿上,师祁芸耐着性子给她演乖顺的徒儿。
一盘菜见底,那老板娘如无事人一般从楼上下来,衣裳齐整,笑容满面,问她们:“几位客人吃得可还满意?”
玉琳琅道:“多谢老板娘,很满意。”
“满意就好,我还有事,客人请便。”说罢出了客栈,也牵出匹马来翻身越上,刹一声追向金衣女子离去的方向。
“为何不吃肉?”玉琳琅问。
师祁芸见小二就站在不远处,于是附耳过去,悄悄说道:“这些是米肉。”
玉琳琅眼睛瞪大了一瞬,又变回平常模样,米肉——即人肉,这是家黑店。
“店家。”玉琳琅叫道。
见美人喊自己,店小二忙屁颠屁颠上前,离她只剩五六步时,几人便听“泚”一声,但见玉琳琅正襟危坐,并未转身,左手拔出剑鞘里的剑来,往后轻轻一划,那店小二的喉咙上霎时多出一道血口,红液止不住地往外喷,几个呼吸间,人就惊瞪着眼睛倒地不起。
“师姐!你这是?”三个同门惊愕不解。
“这是家人肉店铺。”玉琳琅还剑归鞘,握着剑身寻向客栈后厨,两个厨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死于她的剑下,师祁芸同三人跟上来,见厨房挂着几具被掏空内脏的人的残躯,案板上还有几颗切到一半的心脏,边儿上有个木桶,桶里装着的全是从人身上剃的下水,味道恶臭,隐约有蛆在其中蠕动。
“哕——!”三个吃了肉的同门见此情形,各个胃里如翻江倒海,均跑出厨房,扶着墙呕吐起来。
“去看看楼上还有没有别人了。”玉琳琅吩咐道。
几人到处搜了一遍,回来说没有。
玉琳琅点燃一盏油灯,将油灯扔在桌上,没过多久木桌就烧起来,大火蔓延至整间客栈,几人退出来跨上马背。
“看来今夜是歇息不了了。”玉琳琅拽住缰绳道,“食人魔头中的穷奇几年前就死于我师傅之手,那老板娘想来就是九尾狐了,我们追上她除掉,以免再有无辜之人遭她毒手。”
丁霄问:“师姐不去悬剑山庄了?”
“除掉她之后,我们再去不迟。”
几人驾马追去,披星戴月夜以继日的寻着痕迹策马奔驰,未料一日后,她们竟来到了悬剑山庄所在的山下。
“九尾狐也知道悬剑山庄?”几人疑惑。
师祁芸道:“她不知道,她是跟着别人来的。”
玉琳琅看向她,问:“你是怎么知晓的?”
师祁芸一汗,“客栈中的金衣人离去后不久,那九尾狐就紧接着跟出去,我猜她是跟着那人走的。”
日头已然升至头顶,几人弃马而行,在似峡谷的一道关隘处被几排机关人拦住去路。
“师姐我来!”丁霄想出风头,率先拔剑冲进阵中,岂料这些机关人竟会自己动弹,等他进去,机关人周身从孔洞里伸出密密麻麻如仙人掌般的铁刺,旋转着往他身上扎去。
丁霄被困阵中,玉琳琅将剑鞘扔向空中,提醒他,“师弟!”
丁霄纵身一跃,脚踩上空中飞过来的剑鞘,借力跳出了几丈高的机关人包围圈。
“机关人身上套了铠甲,估摸着难以劈开。”玉琳琅说完,抬头看向峡谷两边,想着能不能从那上面越过去。
师祁芸静静观察着机关人动时的规律和站位,越瞧越眼熟,一拍手掌,心道:这不是围棋的古谱残局么?!又想到玉林凤说过,这阵被人破过,既然能破,就一定有什么奥妙所在,比如得有个下棋的棋盘那样的东西。
脚在地上踢踢磨磨,踩到与别处不一样的凹凸上,她蹲下来用手掸开上面那层灰,果然见到一块小型的棋盘。
与别的棋盘不同,这棋盘上,各个交叉点都做成了一个孔洞,下棋时应该是要插入什么东西。师祁芸左右顾盼,在周围翻翻找找,果然让她寻到一个满是钥匙的小地窖,她抓一把钥匙,看了眼场上机关人所在位置,随后分别将钥匙插入机关人在棋盘上对应位置的周边,将它们的气全部堵死,以为妥当了,谁知一轮过后,那些机关人动起来,又换了位置,她原先插进孔洞中的钥匙全被弹了出来。
“动棋……”师祁芸又试了试,机关人移形换位,原本被堵的气全活过来,反把她的棋子吃了个光,钥匙又弹出来,她恍然大悟,“这机关人就像真人一样在与我下棋,每一步都有回有应,好奇妙的装置!”
她胜负心上来,盘腿坐在棋盘前,不再轻敌后,每一步下法都瞻前顾后左思右想了许久,日落西山,伴随着“咔哒”一声,地上的孔洞将钥匙吞了进去,钥匙在里面自行转开,机关人整齐划一地退向两旁。
原先在一旁冷嘲热讽的丁霄见她居然真的破解了机关,瞠目结舌一阵,闭嘴跟进了山。
悬剑山庄景如其名,眺目望去,悬崖峭壁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剑,叩开山庄大门,几人等小厮进去通传,未几,门开,身穿墨蓝衣裳的主人将她们引了进去。
请坐,看茶。
“你们是第二个破这机关之人。”女子笑道,“简某敬诸位一盏茶。”
这位女子便是悬剑山庄现任主人,算无遗策——简言之。
“第二个?那颜姓女子是第一个——便说明九尾狐她们并未能进得山庄。”杜无绝一伙也没有进来,师祁芸正想着她们现下该在何处,方才给她们开门的小厮就进来传话,说又有人叩门拜访。
预感来者不善,几人跟随简言之而去,果见古是、田不思、赵镫候在府门前,他们右侧几步外,站着那金衣女子和九尾狐稚秀。原来这两拨人早早就到了山下,苦于破不开机关,蹲守多时,等到师祁芸她们解开后,就偷摸着尾随了进来。
“来者是客,诸位请进。”简言之侧身请进她们,师祁芸不解得很,提防地盯着几人。
古是走过她时,微微一顿,侧目看过来,笑着捋捋胡子:“观阁下身形,倒极像老夫的一位故人。”
师祁芸大气不敢出,虽然改换了面貌,自己早已不是伏枭,但身量体型却变不了,难免骗不过这见多识广的老狐狸,眼下能做的唯有强装镇定,她笑着转移话题:“老爷爷身子骨真好,这么高的山,爬上来气不喘脸不红的。”
古是笑笑,途径戴着白纱斗笠的玉琳琅身旁,察觉到一股极强的真气波动,他停下来盯着她,右手翻掌,要掀开斗笠上的白纱,玉琳琅眼看就要抽剑而上,师祁芸眼疾手快地挡在她身前,抓住古是手腕,瞪大眼睛瞧着他手上戴的玉扳指,艳羡道:“这水头真好,老爷爷在哪里买的?你告诉我,我也去给家里人买一个!”
古是收掌,被她打断后佯装无事,转着玉扳指道:“这可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此事作罢,众人被庄主请到堂中坐下。厅堂中央挂有一幅巨大的观音坐莲图,图下方有一兵器架,架上放着一把镌金镶银的宝剑,剑身镀金,剑柄嵌玉,好不华丽。师祁芸见了,心道想必这把就是皇帝赐给悬剑山庄用来行使监督之责的尚方宝剑了。
“诸位的来意,不说我也知晓,想必,都是为了孔周剑冢的下落而来吧?”简言之开门见山,众人未料她能如此坦然,俱是一愣。
“剑冢在哪儿?”离明若问她。
“孔周剑冢藏纳天下古剑,众多名剑之中,更以那把王道之剑——泰阿,为至最。有古籍记载,这泰阿剑曾被楚霸王一分为三,三把剑中分别藏着三分之一的皇陵宝图,然历史众说纷纭,既不能亲自求证,便是任人怎么编都行,实在不能尽信。”简言之劝到此处,已经是仁至义尽。
奈何古是一伙人不领情,非逼她说出剑冢具体所在。
田不思猖笑道:“我们打探到剑冢就在这座山上,既然已经就差临门一脚,傻子才会调头放弃,还望简庄主给我等指明剑冢方向,若不然,我七绝门必杀得你悬剑山庄无一活口!”
简言之轻笑,叫他稍安勿躁,“又不是不告诉你,何必着急?”
她拍了拍手,庄中仆人各捧一卷地图陆续走进来,“分给客人吧。”话落,仆人们将地图尽数给出去,不多不少,刚好够在场之人分。
古是扬开地图,发现一处地方用红色画了圈,他看向简言之,问:“莫非这就是剑冢所在?”
“不错。”
“庄主就这么轻易地给我们了?”
简言之轻笑:“与其经历一番你死我活地争夺还要失去,不如我自己先给你们,况且于我无用之物,给谁不是给?”
田不思道:“你倒看得开。”他转头同古是耳语,“给得如此轻松,莫非有诈?”
古是摇头笑笑,道:“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看地图上的标记,这剑冢的入口就在半山腰的一处洞穴中。先到先得,古是一伙人地图还没合上就纵身飞走,离明若不甘落后,攥着地图跟上去,稚秀虽不知她们有何目的,但她和那女人的事还没完,不能让她跑脱出自己的视线,遂也跟了上去。
“师姐,我们也走吧!”丁霄带着两个师弟已经快冲出山庄,在大门处转头,见玉琳琅停在原地等她那徒儿,心中没来由的不高兴起来,他催道,“师姐!”
见师祁芸神色迟疑,玉琳琅问:“难道有猫腻?”
“直觉告诉我不对劲,但我又没想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往太师椅上一坐,盯着手里的地图出神。
丁霄还在催,玉琳琅让他们先去,她随后就到,然后一提下摆坐在了师祁芸身旁,耐心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若说师祁芸的直觉是可以预知危险,那自己的直觉便是相信她的直觉,此种心态说出来定然会引人发笑,但玉琳琅就是毫无缘由地坚信着这一点,她也觉得自己怕是要疯魔了。
“还不去?去晚了剑可就要没了。”简言之悠哉悠哉地坐在上位喝茶,边说边笑,蛰剑先生守了那般久的秘密于她的口中泄露,却不见她有半点愧疚,难道她当真如此不肖?
看看喝茶的女子,再看看注视着自己的玉琳琅,师祁芸的目光转向山庄大门,突然灵光一现,如醍醐灌顶般开悟道:“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站起来,逼近简言之,笑容踌躇道:“我师姐……我师祖说过,七绝门和朝廷的人都对孔周剑冢感兴趣,七绝门的人已经来了,而朝廷的人马又在哪里呢?!悬剑山庄与朝廷关系密切,没道理逄澈进不了你的山门!所以,她定是一早便躲起来了!”

(二十七)楚歌计

“至于躲在何处……定不在庄子中,不然方才就应该出来了,我想想……”师祁芸脑子飞快转动,道,“她埋伏在剑冢里!”
简言之闻言神色惊变,不简单地看着师祁芸,暗忖这少年是个什么来头,她都能骗过古是那帮老江湖,竟骗不过她?
“阁下是……?”
“师祁芸。”
她就是小金台上赢得比试魁首的那个人!
简言之放下茶盏起身,正眼看向她,“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师祁芸走至堂门旁,望向府门处,言之凿凿道,“你们的计划不会成功。”
简言之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逄澈一行人早于孔周剑冢埋伏妥当,在这之前,她也已经在剑冢地下置满火药,若逄澈伏击他们不成,还可以引燃信子,炸了那剑冢,任七绝门的人武功再高,他到底还是肉体凡胎不是?
“阁下何出此言?”
有玉琳琅在场,师祁芸断然不会告诉简言之自己同古是交过手,不单自己,就是自己那有着天下第一盛名的师傅,在七绝门几人围攻之下,也难免着了道儿。所以仅凭逄澈自己,师祁芸觉得是扳不倒他们的,除非有未受伤的师傅到场相助……
“七绝门如果真那么好对付,早就该在国定之初就消失了,然而他们不但没有被灭,反而还卷土重来,其实力野心,自然不可小觑。”
听她这么一说,简言之也生出些不确定,她反问:“你们不去看看?不想要追星之剑了?”
“我对剑不感兴趣,却爱凑热闹,去是定要去的。”师祁芸扭头对玉琳琅道,“师傅,我们也过去吧。”
“好。”玉琳琅点头。
……
古是一行人来到半山腰,见这里果真有个两人窄的洞,从洞口进去,越往里,通道就越狭窄,洞中漆黑一片,夜视不佳的人只能摸索着墙壁前进。
“壁上有、有毒!呃!”
前头探路的七绝门弟子话音刚落就倒地而亡,后面的人上去探他伤势,扭头禀报给古是。
“是蛇王毒!”
一息蛇王毒,触者活不过一个呼吸。
“所有弟子不许碰石壁!”古是发令,众人连忙松手,光靠一双腿淌过崎岖不平的路。这本是逄澈设下的陷阱,因这里是剑冢,古是便觉得有机关是理所当然,遂不曾起疑心。
靠脚底功夫硬走了半柱香,黑暗的洞中终于出现一抹微弱的亮光,钻出挤人的洞穴,众人来到一处开阔平坦被人为建造出石板路和八角石门的地方,站在门前,地下踩到的砖块松动,八角门中央掉下去一块,变成一个五角人形的凹槽,像是要有个人躺上去才能开门。
古是让一个弟子贴近凹槽,人刚嵌进去,石门就震动起来,众人以为门要开了,谁知下一瞬,那五角方位各刺出一把剑,凹槽中弟子的头顶和四肢都被长剑贯穿,他痛苦大叫着,没几下功夫就断了气。
从他四肢淌出来的血液流进八角门底下的孔洞,便听咔哒几声,长剑被收回,门开了。
死去弟子的尸体被扔至一旁,古是一行人迈入门内,离明若这时才从逼仄的洞口爬出来,看见门已经开了,她要跟上去,不想身后传来索求之声。
“我卡住了,帮帮我!”是那客栈的老板娘稚秀。
离明若本不想理她,走进八角门又退回来,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待人安全出来,离明若又冷嘲热讽道:“谁叫你无事长了对那么大的胸脯,不卡你卡谁?”
她往门里走,稚秀跟上来,不正经道:“那日玩起它们时,我瞧你喜欢得紧呐。”
离明若斜她一眼,骂道:“妖妇,别跟着我!”
“腿长在我身上,我爱跟着谁就跟着谁,谁让你欠了我呢?”
“笑话,我怎不知自己欠你东西,我欠你什么了?”
稚秀这时忽然贴近,从后面抱住匆忙探路的少女,脸靠在她背上,笑道:“欠我个人,肏了我,你便是我的人。”
离明若甩开她,狠狠将人推开一丈距离,“你发什么癫?给我下药还想赖上我不成!滚!”说罢赶紧跟上了古是一群人,生怕失掉他们的踪迹。
九尾狐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你早晚是我的。” 也跟上去。
“古爷,有跟屁虫,管不管?”见离明若跟在他们后面,田不思走到古是身旁悄悄问。
“虾兵蟹将不要在意,当务之急是拿到追星剑,勿节外生枝。”
田不思得令,不再理会跟来的二人,一行人从八角门后的巷道走到一处开阔的空地,空地的另一头又是道八角门,不过通往那头的中央是一片沼泽,靠近一看,泽中填充的不是泥泞,而是剧毒的水银和王水混合后所形成的一种液体。
沼泽中的液体似锅中煮开了的水一般不停沸腾着,他们没来之前,它不知沸腾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你,去看看。”田不思指着一个弟子。
那人使出轻功,妄图点水而飞,不料脚刚接触到水面,靴子先滋滋冒烟,紧接着他两只脚都被熔断,他失去依仗,整个人跌进沼泽中,“救我!救命啊啊啊啊!” 不消片刻,他整个身体就被液体融化,血水混着黑渣,与沼泽融为一体。
这沼泽横亘颇广,轻易不能跨越,古是四下看看,见周围空空如也,并无可当踏板之物,他遂将目光转向门下弟子,拎起弟子的后颈把他扔至沼泽中心,他飞身踩上他的背,借力跳到沼泽对岸,田不思和赵镫依样画葫芦,踩着将沉的弟子的背上了岸,又抓了最后一名弟子献祭给八角门,被剑放干血的尸体倒下,三人无情踏过尸体,终于迈进剑冢正殿。
随后跟来的离明若到达沼泽时,泽中弟子的尸体早就被腐蚀成了渣滓,她恨恨地咬牙,左顾右看,将目光放在了稚秀身上。
九尾狐挑眉:“怎么,想踩着我过去?”
离明若打消了这个念头,到底是一夜妇妻百日恩,她还没狠到这份儿上。
“哟,是在等我呢么?”
师祁芸的头从巷道里探出来,见里面就她二人,她大方走出来,几步后定在原地,给玉琳琅让出条路:“师傅请。”
后者怪异地看过来,略有窘嫌之色地盯她一眼后,走向沼泽,垂眸一扫,便看出端倪。“王水、镪水、水银,都是剧毒巨蚀的东西。”她比量着沼泽这岸到那岸的距离,心里没有把握能跃过去,抬头,上方也没有可供荡悠的绳索,百思不得解,她转头问师祁芸,“你可有法子?”
“自然。”师祁芸心道:按我的脚力,眼下自己就能跳过去。
但碍于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她只能想别的法子。
“你的剑不用吧?”用也没折了,师祁芸抢过玉琳琅手中的剑,嘱咐她跟紧自己,先将剑鞘扔于中心,又将长剑扔在其旁,好便于脚下踩踏,人随剑飞出,剑刚接触水面,人就踩在了剑上,借力纵到了对岸。全程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还是她为隐藏实力故意放慢了动作后的情形。
“你。”玉琳琅欲言又止,紧跟着飞去对岸,仙子降凡尘一般轻盈飘落在师祁芸跟前,小声斥责道,“没了佩剑,我怎么对付他们?”
美人如画,润目不已,斗笠飘扬的白纱落下,挡住她的视线,师祁芸醒转过来,暗骂自己色迷心窍,同时又心生疑惑,她怎么会被一个女子吸引得魂不守舍?对方的埋怨让她无法深想,师祁芸指了指八角门上的牌匾,笑道:“这里可是剑冢,要什么剑没有?师傅想要哪把,徒儿去抢来给你!逐星剑,怎么样?”
玉琳琅径直往门中去,“莫说大话,随我去铲除魔教妖人。”
八角门后的殿中摆放着十几口金雕玉刻的棺材,推开丧盖,棺椁之中躺的不是人尸,而是一把把千古名剑。
师祁芸捡出那把只看得见剑柄却不见剑身的长剑,凌空挥砍几下,有声无息,有影无形,应该便是承影剑了。
走到另一口棺材前,掀开,里头躺着的越王勾践用过的宝剑,即毫曹剑、巨阙剑,以及甚于前者跻身名剑前十榜的纯钧剑。
旁的棺材都被打开了,想是古是他们干的,玉琳琅走过去,棺中长剑并未缺少。专诸成功刺死王僚的鱼肠断剑;混入了莫邪的断发与指甲所铸成的莫邪干将双剑;因渔翁用之自刎以示高洁而闻名的七星龙渊剑;被汉高祖用作斩白蛇起义的赤霄剑;无坚不摧又不含杀气的仁者之剑——湛泸剑;华夏之象轩辕剑……却独独少了那把威道之剑——泰阿。
“泰阿剑不在这里!”
“难道被他们拿去了?”
二人狐疑,殿中一面墙壁里传来响动,玉琳琅耳朵动了动,问谁在那里,一掌就要拍过去,石墙机关打开,丁霄与两个同门师弟蹿了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攻向自己的玉琳琅。
“师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玉琳琅收掌:“这话我还要问你,你们不是跟着古是么,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那入口实在太窄,我们挤不进去,本来想着等等师姐,谁知在外边发现了一处盗洞,便钻了进去,一路就走到了这里来。”
“盗洞?”玉琳琅更觉得可疑了,“既然盗洞都通向了这里,为何这些名剑都还一把不丢,莫非挖这洞的人别有居心?”
岂止是别有居心,挖这洞的怕就是逄澈师姐无疑了,师祁芸在心里想着,对方的目的,恐就是要古是一行人有来无回。
“什么味道?”
刚还不觉得,石墙一开,一股硝石木炭的味道冲进鼻腔,师祁芸手放在鼻间挥了挥,脑中一个激灵,不好,是火药!逄师姐这是要跟古是同归于尽!

(二十八)身份露

“是你!凭翊卫指挥使!”
“对,要取你命的就是我!”
“追星剑可是你拿去了?”
“我对那三把剑没有兴趣,我想要的,是你七绝门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星离雨散!”
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打斗声,师祁芸听出逄澈的声音,在墙壁上四处摸索着寻找机关。
“古爷,别跟她废话了,把她杀了后,我们再去悬剑山庄盘问那个不识好歹的庄主就是了!”
田不思和赵镫也在那里!逄师姐是以一敌三!太危险了。师祁芸急得恨不得眼下能长出八只手来一起帮她找寻机关所在。
墙那边传来阵阵“嘭”响,随后是铁器落地的声音,绝器赵镫嗜兵器如命,他捡起掉落的雁焰琉璃刀,手掌痴迷地一抚,笑道:“真是把好刀啊。”收于身后,贪婪地龇牙,“今后就归我了!”
“追星剑何在!”
古是一再逼问,见受伤倒地的逄澈不回,念她是皇帝亲卫,眼下泰阿剑未寻齐,不宜触怒那人,遂未伤她性命,却在她丹田各处打上一掌,尽数化去了她的内力,又用刀划断她的手筋脚筋,至此,她的武功已然被全部废除。
逄澈侧躺在地上,纵使手腕脚腕处还在流淌着鲜血,目光仍死死盯着古是,发誓道:“不杀我,你会后悔的,哪怕穷尽余生,我也要让七绝门彻底消失!”
“连凌清秋都死于我七绝门之手,就是十个你加起来,也受不住我一掌。”
“呃啊——!我要你们血债血偿!”逄澈顶着手腕经脉撕裂的疼痛取出火折子,吹燃扔向角落的火药引线上,火星霎时火线般蹿出去,快连通地下埋藏的火药时,被田不思等人几脚踏灭。
“古爷,有人来了!”
田不思话音刚落,石墙就被一掌劈开,原是师祁芸找不到机关,玉琳琅见她焦急万分,所以运气抬手,拍开了这面本就因藏有机关而内里中空的石墙。
“你们果然不简单。”古是转身,盯着头戴斗笠的玉琳琅,问她,“你跟商榷是什么关系?”
玉琳琅道:“我不认识什么商榷。”
“你身上的内力波动分明与她无异,不认识她,那你身上那股内力从何而来?你不必答,老夫亲自查探!”古是说罢出掌,入木三分的掌力劈开斗笠,白纱落地,玉琳琅的真面目露了出来。
“玉霄宫的首徒玉幻,你怎在此?”古是看看周围,问,“玉林凤呢?她来了么?”
“这等小事,就不必劳烦家师亲自出手了,我一人足矣。”
“好大的口气!”
古是振臂翻手,一记催命掌打过来,疾风猎猎,玉琳琅面部被刮得生疼,她退后几步,躲闪中师祁芸从棺材里拿出那把湛泸剑扔向她:“接剑!”
有剑在手,玉琳琅如虎添翼,象征仁义的湛泸剑在她手中使出来竟意外的契合,见她剑下生风应对自如,田不思和赵镫一并包向她,同古是联手攻过去。
“师姐,你怎么样了?”师祁芸趁机扶起逄澈,将她送到放剑的石室中,撕下自己裙子的布条扎在她手腕脚腕处为她止血,不愿相信地问道,“师傅她,难道真的……”
逄澈痛苦地点头。
师祁芸目光一变,她顿时愤恨地转头,从棺中拿出把剑,冲着古是他们就杀过去。
田不思和赵镫被丁霄和两个玉霄宫弟子缠住手脚,师祁芸冲上来后,古是便是以一敌二。
“花拳绣腿也敢来送死?”
古是右掌拍过去,凌厉的仿佛带有血腥味的催命掌打向她胸口,被恨意充满头脑的师祁芸不晓得逃跑,横起龙渊剑,就前一挡,幸而宝剑名不虚传,承下这一掌还未断,余力只让她吐出一口血来,并未伤及要害。
古是又一掌打向她,玉琳琅大惊,长剑冲他手腕挑过去,古是躲掌避开,站稳身子后,便见玉琳琅拦在受伤的娃娃面前,一副万人莫开的决绝模样。
“太渊协神门,少府并劳宫,气走掌心,发由商阳中冲。”
师祁芸按她说的在掌间试了几遍,发觉这正是浮光掠影后几回的招式精髓。
食指中指并拢着朝古是一戳,一道轻微的剑气射向对方,后者轻易飞身躲开,落地时道:“还真是师徒情深呐。”
催命掌功力拔高到十成,不再留手。
师祁芸从地上起来,嘴角还挂着血,她握紧手中的龙渊剑,将浮光掠影的招式使在这剑上,微弱的内力灌注在龙渊之中,她近身刺去,却比不输内力时厉害太多。
“还我师傅命来!”她忿恨道。
古是奇怪一笑,指着玉琳琅道:“你师傅不就在此处?她并未死,我还什么命?”
玉琳琅看向她,觉得她此刻身上的气场格外杀意腾腾,哪还是先前那个古灵精怪之人?是什么教她变成这样?
“我说的是,凌清秋!”
说罢,师祁芸又冲上前,不管不顾毫无章法地挥剑劈砍着。
古是笑着左闪右避:“老夫猜得果然不错,伏枭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伏枭……她是伏枭?!玉琳琅神情错愕。之前因为记起在岛上时逄澈说的话,她说那岛并不叫无何岛,岛上也并无任何居民,玉琳琅虽料到师祁芸身份不寻常,却不曾将她和那个盗神伏枭联想到一处,毕竟那日洞中一事后,她就一直将伏枭当成男子来看,岂料和她春风一度的,竟是位少年女子。
对方如今还是她名义上的徒儿……

(二十九)遭陷害

“我要你偿命!“
师祁芸不再掩藏,轻功游墙而上,双手竖握龙渊剑柄,飞跃而起,身子在半空绷成一道弓把,双臂蓄力往下一沉,握着龙渊剑就向古是的天灵盖扎去。
进攻气势如虹,然而没有多少内力加持,就好比是空心的石头,一触就碎。
古是蓄力于掌,包涵五成内力的一击侧拍在她的剑身之上,空气中传来咔咔之声,绝世名剑的剑身竟出现了裂纹,古是又一掌拍来,狂暴的内力震得师祁芸掌心一麻,龙渊剑脱手,顺势飞出,插进了旁边的石墙里。
下一掌已到眼前,凌厉的掌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起。
近到三寸之时,湛泸剑插进缝隙,全力格挡住古是的手掌,“带你师姐走。”玉琳琅转头对师祁芸道。
“可是……”
“你们在这儿,只会是累赘!”
“你不必故意激我,我走便是,你自己小心。”师祁芸说罢扶起手脚筋脉尽断的逄澈,带她从盗洞逃出剑冢。
“老三!截住她们!”
古是一喊,田不思扭头,看见二人逃走的身影,他一拳打趴拦路的丁霄,要从盗洞追出去。
咻——!
清脆的裂空声之后,是田不思衣袖被割破的撕绸声。
玉琳琅左手隔空弹指,无形的内力自指尖发出,不需借助任何依托,直直打向田不思背后的风门穴,一击即中,快如闪电。
男人后背一麻,停顿了动作,他转身,恶狠狠盯向玉琳琅道:“拈花指!”
竟到了可无物以击之的地步!古是心道,年纪青青便拥有如此高深的内力,若再不尽快除去她,这玉幻往后必会是七绝门的第一大阻碍!
十成内力聚于两掌之间,古是近身快打,以肘为柄,以掌为剑,灵活游走在湛泸剑侧旁,左手隔开长剑,右手进入空门,朝她中腹击出一掌。
古是攻势凶猛,玉琳琅收手招架,分身乏术之际,她喊醒地上晕厥的人,道:“丁师弟,快去拦住田不思,别让他追上她们!”
“那师姐你……”
“我无事,你快去!”
丁霄从地上起来,握剑咬牙追出了盗洞。沿着土壤上的新鲜血迹走到洞口百步外,便见半山腰处斜出去的一方悬崖上,那新入门的小师侄为护朝廷的凭翊卫指挥使,连挡田不思三下重拳,口吐鲜血飞了出去,连带着那指挥使也一起摔下了悬崖,田不思走到悬崖边往下看,见一片山雾,便以为人已经摔下了山,就从盗洞回了剑冢。
田不思离去后,丁霄来到悬崖边往下看,正看到悬崖峭壁上抓着凹石而附的师祁芸,她单手扒着石壁,另一手拽着手脚不能动的逄澈,右手用力,奋力地想将人送上去却无果。
“丁师叔,是师傅让你来的么?帮我!快拉我们上去!”师祁芸抬头看见他,就如同看见了黑夜里的一道曙光。
丁霄握住剑鞘一端,将另一端递给师祁芸,师祁芸抓住,他则慢慢将人往上拉,谁料师祁芸头顶刚到悬崖,丁霄握剑鞘的手就改去握剑柄,剑鞘唰一下松脱,握着剑鞘一端的师祁芸吃惊地瞪着他,与逄澈一齐跌下了悬崖。
男人手执失去剑鞘的长剑,探头往悬崖下看,见那两道下坠的身影撞破山雾越缩越小,他心里卸下块重石一般轻松,“盗神伏枭,恶贯满盈,你本就该死!我只是助你一程,管你是女是男,此后,再也不会有人同我争抢师姐了。”
丁霄赶回剑冢,流着泪将师祁芸已死的消息说给玉琳琅听,正在全力对付古是的玉琳琅听后一分心,被对方一掌打在心脉上,顿时血气乱涌、真气纷蹿,“她怎么会死?她那样狡猾的一个人。”玉琳琅不信。
丁霄指着田不思,说自己没骗她,“我赶到时,就见这厮将小师侄和逄指挥使打落山崖,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啊师姐!”
“嗐嗐,不错,正是我杀了那二人,纵使你是玉霄宫首徒,又能奈我何呢?”自以为自己杀了师祁芸和逄澈的田不思猖狂笑道,“我这是帮你去掉了两个累赘,玉幻,你该谢我才对。”
师祁芸死了,伏枭死了,她那不情不愿收下的徒儿,就这样死了……玉琳琅气乱攻心,一抹红血悄悄从她嘴角溢出,然而主人却毫无察觉一般,沉浸在自个儿的心牢之中。
我还没来得及质问她是不是那夜洞中之人,我还没亲自向她问罪,她怎敢就如此死了!?
忽而另一道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声音是她自己的不假,却过于艳惑媚俗。
死了是好事,就算此刻不死,我日后也要亲自剁了她那双碰过我的手,将那欺骗我的人碎尸万段!不仅她,在场的这些人,也都要去死!谁教他们见过我这般模样呢?
几人眼中,玉琳琅忽然歪侧着头,她解开缚住马尾的发带,任青丝垂落发尾飘扬,随手丢弃掉玉林凤给她的她自己往日珍视不已的束发绸带,乔装的白衣无风自动,满背的秀发纷飞舞动起来,陌生而又霸道的真气充斥了整个石室。
“嗬嗬嗬……”
玉琳琅抬头,乌眸变红,视线扫视一圈,目光邪祟而鬼魅。丁霄痴傻地盯着以往月白风清的师姐在眨眼间变作魔头妖女一般的人物,他见她的月牙唇微微勾起,轻声吐露着凶残至极的话语。
“我要——杀光你们。”
玉琳琅张开双臂,双手成掌,向上虚空托起什么一般抬着。
“装神弄鬼,我来会会你!”赵镫手握长枪疾刺过来,临近七步时身子一僵,瘫倒在地上,抽搐着七窍流血而亡,死时大瞪着眼睛,悔不瞑目。
“老四!”田不思两只手套着拳甲互相碰了碰,要冲过去替赵镫报仇,被古是一把按住肩膀,扭拽到了身后。
催命掌全力击出,对上无影无形的强悍内力,真气倒流,反噬自身。护体罡气被打破,对方豪横的内力从七窍钻入到他的体内,经脉被充塞,真气流转的要道被堵住,这内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大有撕裂他五脏六腑的架势,血管肿胀得像要炸开,古是急忙屏息凝神,引导丹田内的罡气冲开经脉里的阻碍,重新在体表筑起一道防御屏障后,他已然内脏受损,真气也被对方吞噬了三成左右。
“古爷,没事吧?”田不思扶着古是,看向突然走火入魔一样的女人,问,“这是什么妖功?竟把我的内力吸去了五成!”
古是听闻,连点他周身几处大穴,要他闭息运功护体。
“这是邪佛商榷的——刹那生灭!”
“多年前,那个以一人之力杀退几十万时朝大军的邪佛商榷?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死了,但她坐化之后据说留下一颗邪佛舍利子,内含其生前全部功力,被宴无涯藏在庵山古刹,后为贼人偷出,流落到了民间,不知去向。”
“这么看,定是被她得到了!古爷,我们怎么办?”
“我年青时有幸和商榷交过手,对方那时功力已然大成,我半招就败下阵来,眼下,这玉幻的刹那生灭,威力不过其十分之一,我们先离开此处再从长计议,不必和她纠缠,拿到追星剑要紧!”
“好!”
田不思跟着古是从盗洞撤退,而没来得及跑的两个玉霄宫弟子则在吸入满室的霸道内息后内力枯竭,脏腑俱裂而亡。
丁霄吓得转身要逃,被玉琳琅掐着脖子高高举起,他双脚腾空扑踢着,窒息感越来越强,“师、师姐,是我呃——”
“一个都别想活。”玉琳琅勾唇邪笑,五指骤然收力。
“师、师祁芸!伏枭,杀伏枭的田不思逃走了!师姐快去追、追他……”丁霄见自己提到这两个名字时,脖子上扼着的手松了些力道,却远不够他喘息的,他想起她每天都要看一遍的羽毛与日夜惦记的救命恩人,赌道,“宫主,宫主她早就寻到了师姐恩人的消息!”
红眸蜕变为黑色,飞扬的发丝落下,掐脖子的手一收,玉琳琅退后几步,晃了晃自己昏胀的脑袋,她方才只觉一股杀意袭上心头,眼前一黑,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一概不记得了。
“师弟!”她扶起摔在地上的丁霄,转头四周一看,见其他两个玉霄宫弟子已然横躺成了两具尸体,想起儿时自己也有过这样的遭遇,眼睛一闭一睁,满寨子的匪盗就只剩下了残肢断臂,师傅曾告诉过她,她体内有另一股内力在抢夺她身体的控制权,若任其肆意,日后她便会彻底沦为一具只懂杀戮的行尸走肉,遂,师傅为她将那股内力封在她体内,只是刚才心脉受了重击,压不住这内力,她便再次发作了起来。
“是我杀了师弟们……”她自责地跪在同门尸首面前,此番出山,一来没护住自己徒儿,二来竟亲手杀害了同门师弟,玉琳琅愈想愈自责,无颜回去面对师傅,遂要挥剑自刎,免得自己以后再危害更多的人。
叮啷——!丁霄用剑挑飞她手中的长剑,蹲下来,语重心长的深情道,“走火入魔误杀同门乃是被七绝门的人打伤所至,并非师姐你的过错,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阻止七绝门的人达成他们的目的,我与师弟们决定跟随师姐下山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以身殉道的准备,死不可怕,死的不值才最令他们害怕!况且若非古是,师姐不会入魔,他们也不可能死,古是才是杀害他们的凶手!师姐不如振作起来,破灭古是等人的美梦杀了他们替师弟们报仇才是眼下最该做的!”
“好……”想到被田不思害死的师祁芸和逄澈,玉琳琅将湛泸剑收回剑鞘,披发走出剑冢,“那就等杀了他们后,我再引咎自裁。”

(三十)归我了

“好个放手铳的狗彘,竟陷害我们!”
悬崖下有一颗斜长出去的松树,师祁芸摔到那上面,忍着胸前剧痛背起逄澈,贴着峭壁一点点滑步到平坦的山路上。幸而儿时基本功打得扎实,手上力气十分之大,攀住石壁时牢如生根,这才不会摔下崖去落得粉身碎骨。
能在此刻化险为夷,便不得不感激她那天下第一的师傅在幼时对她的栽培,想到凌清秋,师祁芸面色一沉,又想起害死自己师傅的古是等人,心中再愤怒,眼下头脑却仍然清醒地告诫自己她们还不是古是的对手。小不忍,则难报大仇。
师姐武功尽废,自己的花拳绣腿又形同没有武功,回去无疑是找死,于是背着逄澈来到悬剑山庄,心想着朝廷和悬剑山庄有交集,那庄主必会出手相救。
“逄大人这是怎么了?!”
简言之本对逄澈的计策信心满满,然而在山庄久久听不到剑冢里传来爆炸声,便预感到不妙,召集了整庄弟子守着大门严阵以待,不料第一个找上门的不是古是,而是师祁芸和逄澈。
师祁芸道:“她被古是砍断了手脚筋,丹田也中了掌,如今武功尽失,你可有解救的法子?”
简言之查看了一番逄澈的伤势,摇头道:“伤得太重,手筋脚筋全被割断,怕是江湖中最有名望的杏林医圣到此,也回天乏术。”
“怎么会呢?”师祁芸握着逄澈的手不自觉收紧,“一定有法子的。”她已经失去了师傅,不能再没了师姐。
“放心,这伤并不致命。”
“可对于一个皇帝的亲卫来说,没了武功,比让她死还难受。”
感觉到手掌上的紧张捏握,逄澈睁开眼,说道:“有一人,也许能治我。”
“谁?”师祁芸忙问。
“我那阿妹,宫廷首席圣手医师——少嫦。”
“那我现在就带你回宫找她!”
“她如今不在宫中。”
师祁芸急了:“那在何处?”
逄澈沉吟一会儿,回忆起放下少嫦的地方,思虑再三,凭借多年判案的经验断定道:“她在春风谷。”
师祁芸立即背着逄澈就要赶往春风谷,简言之拦住她,去厅堂取下那把尚方宝剑,递给她,叫她务必保管好。
师祁芸疑惑,拔出剑来,见剑身靠近护手的地方印有一个五芒星的图案,突然醍醐灌顶,“这是追星剑!它并不在剑冢之中,而是一早就被你们拿出来,还光明正大地摆在了我们眼皮子底下!”
果然最危险即是最安全,坐在堂中那会儿,她们与这把剑之间不过只有几步距离,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它就是追星剑!
带着剑坐上简言之为她们准备的马匹,师祁芸用绳子将逄澈与自己的腰绑在一起。临走前,逄澈忧心道:“古是找不到剑定会折返山庄,希望简庄主早作打算。”
简言之释怀一笑,“蛰剑祖师留下的这座山庄再古旧,我也不能弃了它另谋生路,人在,庄在。”她拍了拍马的屁股,目送她们奔驰下山。
师祁芸知她并非一心死守山庄,而是在为她们逃走争取时间,再于心不忍,也要驾马有多快跑多快,此刻,逃出生天才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逄澈转头,远远地见古是和田不思冲进山庄,没质问几句就追她们而来,简言之带弟子拦在二人面前,拖住他们不让他们索敌,浴血奋战之中,简言之心脏中了一记催命掌,只见她身子如破偶一般倒下,艳红的血到处飞溅着。
“简庄主——!”
逄澈咬牙,声嘶力竭地要回去救人,师祁芸比她冷静许多,虽不曾亲眼目睹,但也猜到逄澈大概是看到了简言之被古是杀害的画面,她反手一记手刀打在挣扎之人的后脖颈,待她晕倒靠在自己背上,师祁芸勒紧缰绳,不停驱策着马儿跑得更快更远。
师姐义气上头,眼下孰轻孰重,师姐分不清,她得分清。
于是驱策着载有两人的马儿一路疾驰向春风谷方向,一刻也未敢耽搁。
玉琳琅回到悬剑山庄,徒见满地尸首,除却山庄弟子,不乏朝廷侍卫。她在众多倒地之人中找到奄奄一息的简言之,抱起她来,绵绵不绝地给她输送内力。
“没用的……”简言之轻笑,“我心脉尽断,别浪费内力了,”她扯住玉琳琅衣袖,求道,“还望剑仙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知晓我的身份?”玉琳琅转念一想,师祁芸曾将身份坦白给这简庄主,能跟在她身旁的,必是自己这个挂名师傅无疑了,又道,“你说。”
“逄澈去了春风谷,追星剑在她手上,我虽未透露剑的下落,想必古是终究会找上她们,言之将死,还请剑仙,别让那把剑落入居心不良之人的手中。”
“我答应你。”
简言之再无顾忌,缓缓合上了眼。玉琳琅心中愧疚,自责地放下她。
我算什么剑仙?贼人近在咫尺,我却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还让他们屠杀了悬剑山庄满门,我算什么执法宗师?
玉琳琅神色凝重道:“丁师弟,我先去一步,劳烦你将地上的尸首收殓下葬,我们春风谷汇合。”
“师姐你去做什么?师姐!”
丁霄追出几步,玉琳琅一个纵身就消失在山林间,他只好折回头将尸首一一安葬了。
“春风谷。”见追星剑不在剑冢后就早早退出来的离明若听见她们的谈话,心道这不是自己来时路上的一处地方?从树上跳下,到山庄牵了匹马就赶去春风谷。
“客官也不等等奴家~”稚秀跃上马背,抱住她的腰不撒手。
“滚开!“离明若厌恶地皱眉。
“你这样厌烦我,我也不是个贱的,非要跟着你,你将我捎回客栈,我自会下马。”
离明若恨恨地驾马赶到客栈,却见原先好好的一栋楼,如今竟变成了木炭框架,风一吹,黑梁倒塌,在本就成了废墟的建筑上又添一笔垃圾。
稚秀踏进去,看见自己被烧成黑炭的店里伙计的尸体,她哭丧一会儿,美目一横,始作俑者不会是旁人了,“玉琳琅!你师傅杀我丈夫,你又毁我根基,我同你势不两立!”
见她客栈被毁,离明若并未生出怜悯之心,而是冷冷笑了一笑,扬鞭策马着急欲离开。
纵马驶出去百尺之远,背后一个温热,明显感觉贴上来两团柔软弹嫩的肉球,离明若后背一僵,咬牙骂着:“阴魂不散的贱人!”
稚秀双手圈住她的腰身,在颠簸中把自己的身子贴上去,紧紧挨着她,媚笑道:“奴家眼下无处可去,小官人和奴家妇妻一场,难道不该给奴家一个容身的地方?”
甩不掉她,也不能因此耽误了行程,离明若对她置之不理,一心赶往春风谷,半日后,路途中,忽听野地林子里风啸雷吟,两道身影时高时低时而腾空站上树顶时而飞身降下打出一击,是古是和玉琳琅!
玉琳琅:“还山庄之人和我同门的命来!”
古是:“玉幻丫头,山庄里的人是老夫杀的不假,不过你的同门可是死在你的手下,这笔账,你可别想甩在老夫头上。”
田不思:“呦呵!被江湖奉为正道之光的惊鸿仙子,居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门?此等作为,你该进我七绝门才对啊,哈哈哈!”
古是:“玉幻,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拜入我七绝门,老夫保你当上真真正正的执法宗师,而不是代为她人执掌。”
湛泸剑紧握手中,玉琳琅蔑视道:“我不稀罕什么执法宗师。”
“那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
玉琳琅执剑俯身飞刺过来,田不思内力失了太多不能应敌,解下拳甲扔给古是,古是接了戴上,铁甲对长剑,空手接白刃的损伤便不再有了。有了护甲,虽失去三成内力,催命掌打出时却也没了顾忌。
一阵叮叮啷啷铁器相触的响声过后,玉琳琅手中那把湛泸剑终于不堪重负,呛的一下折为两半。没了兵器,九霄剑法与惊鸿剑法便使不出最大威力,玉琳琅撤身远离古是一段距离,以指作剑,内力集于掌心,一点而发,剑气从指尖射出,连续十几道,均被古是躲开,他身后的几棵树中招之后竟都被拦腰斩断,可见此招威力。
“不是拈花指,这到底是何功法?”古是问。
玉琳琅道:“浮光掠影!”剑气如光,一掠成影,发时若风驰电掣,中时如雷霆万钧,速度和威力两相兼备,实乃隔空而战的最佳招式,这功法就好比有用不完的箭矢的弓、无限续发的暗器,无兵器可用时,能作暂且抵挡之用。
但指头到底碰不过铁器,因此浮光掠影便就有了限制:不能近身招架。又因心脉先前中过一掌,玉琳琅眼下调用内力时远不如以前那样顺畅即时。
身为老江湖的古是不消多久便识破她招式的短板,偏要近身和她打,玉琳琅连腾带闪,实在避不开时伸掌一挡,被拳甲击中,白皙的手背霎时红紫了一大片。

玉琳琅飞身立于高树的枝头,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背,眼睛被手上因擦破皮后冒出的几点血珠吸引了注意。
古是乘胜追击,脚下猛蹬地面借力,身子一下冲上树梢,催命掌已经摆好姿势,就等着将她一击毙命。
“玉幻,你死期已至!”
古是已然跃上枝头,身形成飞鹰之态,脚踩树枝,二次借力弹向玉琳琅,两人相距不过几步时,玉琳琅终于有所动作,古是提防,却见她只是将手背放在了双唇之上,眼神空洞、魂不守舍地吸吮几下,松开,唇珠染血。
久违的美味,死期,谁的死期?我可是玉幻琳琅,不日便能问鼎武林的存在,谁能杀得了我?!
她抿了抿唇上的鲜血,不苟言笑的脸上突然绽放开一个诡异而弑杀的笑容,只见她左手不知道疼一样挡开古是这一掌,右手手掌摊开前伸,一把罩在了古是的脸上。
“好强的内力,归我了。”
古是只觉对方掌心有着漩涡一样的吸力圈,正从自己身上源源不绝地往外吸去内力,古是功力转眼仅剩下五成,他急中一狠心,右手一掌打向自己的头,身子倒飞出去,强行打断了对方的蚕食。
“古爷!”田不思接住下落的古是,问他怎么回事。
“邪佛果然不可小觑,纵然死了,她的内力还是那样猛厉嗜血!找到逄澈要紧,我们撤。”
远处观望的离明若心道古是身负重伤,看来短期内不会同自己抢追星剑了,也好,如此她便能先一步赶到春风谷拿到那把剑!想罢准备策马赶路,那九尾狐却像要上去和玉琳琅对阵,离明若笑她此去必是送死,七绝门二把手都打不过的人,她就能打过?
稚秀听后,一言不发地坐回了马背上,跟着她赶去春风谷,左右玉琳琅也会到那里,既然她打不过她,不如之后观望观望伺机而动。
高枝之上,披头散发的玉琳琅清醒过来,望向自己掌心,喃喃低语着,“邪佛……商榷……”
这商榷到底是何人?居然仅凭内力就让自己心魔乍生不受控制。
玉琳琅连点关元、气海、阴交、石门等穴道,暂时将那流窜暴动的内力封在丹田之内。
“体内有这股躁动之气,我实在没有把握应对古是等人,看来还得通知师傅。”
玉琳琅吹了一声清哨,不久空中俯冲而来一只雪鹰,那鹰在她面前悬飞停住,待玉琳琅将信物绑到鹰腿上,那鹰挥翅腾空,嗖嗖几下便扎入了云层之中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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